若水還好,她本就是穿越而來,對這種江湖上的陳年舊事本就毫不知情,雖然聽墨白語氣鄭重,猜出這鬼臉人昔年的身份定是非比尋常,但還不算太過吃驚。
可是小七和那鬼臉人卻是一齊臉色大變。
小七幾乎不敢置信地睜大了雙眼,看着眼前那個如鬼魅一般的高大身影。
他的一臉醜陋無比的鬼臉隐藏在頭罩的暗影裏,模模糊糊地瞧不清楚,身形雖然高大,背脊卻已經佝偻,露出頭罩的幾縷發絲中夾雜了不少白發。
就算是被墨白喝出身份,小七仍然不敢相信,這個比鬼還要醜惡的老者,就是昔年傳說中有江湖中第一美男之稱的唐大掌門。
但凡江湖中有耳朵的,哪個沒有聽過唐大掌門的威名,但凡有眼睛的,哪個不想一睹唐大掌門的翩翩風采。
傳說中,唐大掌門的微微一笑,能夠讓天下最美麗的少女爲之心醉。
傳說中,想要嫁與唐大掌門的美麗少女,提親的人已經踩破了唐家的門檻。
傳說中,唐大掌門不但有第一美男之稱,更有第一毒手之稱。
他是江湖中最爲神秘最爲可怖的唐家的大公子,十七歲起就被指定爲下一任的掌門人。
二十歲那年他正式接掌了唐門,從此唐大掌門的名頭,在武林中如日中天!
自他接掌唐門之後,唐門的神秘和難惹,在江湖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更上了一個台階。
可是任誰也想不到,就在唐大掌門接掌了唐門不到五年的時候,他突然從江湖中消聲匿迹,從此,再也沒有人聽過唐大掌門的片言隻語。
就像是江湖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物一樣。
據小道消息說,他神秘離奇地失蹤了。
而唐門卻對此事守口如瓶,隻是由唐大掌門的親弟弟,唐二公子接掌了唐門。
唐二公子同樣被人們尊稱爲唐大掌門。
可是以老一輩江湖人的心目中,真正的唐大掌門,仍然是有着毒手俏郎君之稱的唐大公子。
小七明白,墨白所指的唐大掌門,絕對不會是現任唐家的那位唐大掌門,而是已經足足失蹤了二十年的唐大公子——唐問天!
毒手俏郎君,從其外号就可以看出他昔年的風光美貌,任是誰也想不到,有着江湖中第一美男之稱的唐問天,身份顯赫名揚天下的唐大公子,居然會變成了這樣一副比魔鬼還要醜陋的嘴臉。
“你、你真的是唐、唐大掌門……唐、唐問天?”
小七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如果對方真的是唐問天,他好歹也是當年江湖中第一家族唐家的掌門人,算得上是前輩高人,怎麽會做出擄掠少女這等卑鄙無恥的行徑來,其手段之低下惡毒,就連江湖中下三濫的小毛賊都做不出來。
鬼臉人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着,像是心底最深處的傷疤被人揭了出來,痛徹心扉。
“唐大掌門?什麽唐大掌門?你這小子胡說八道些什麽!”他忽地獰笑一聲,矢口否認。
“是麽?雖然昔年唐大掌門退隐江湖的時候,區區在下不過是個嗷嗷待哺的襁褓小兒,但唐大掌門的名頭,如雷貫耳,在下雖然從來沒有見過唐大掌門昔年的翩翩風采,而閣下今日的行事爲人,更是和唐大掌門毫不沾邊,但你真的敢發誓,自己不叫唐問天?你的身體裏流淌着的不是唐門的血?”
墨白一字一頓地道,兩眼緊緊逼視着鬼臉人,有如兩道幽冥利箭,刺得鬼臉人渾身都痛了起來。
“什麽唐問天!唐問天早在二十年之前就已經死了!他死了!老夫不是什麽唐大掌門,更不是唐問天!”
鬼臉人失控地大聲叫道,可是他雖然極力否認,他的身體卻在止不住的發抖,就連聲音都在顫抖。
“唐問天,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但你好歹也做過江湖第一大族的掌門人,身爲前輩高人,這樣欺辱要挾一個弱女子,說不去就不怕敗壞了你唐大掌門的名頭?就算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名聲,難道連唐門的名聲也不在乎嗎?”
墨白這幾句話極是厲害,字字句句都戳在了鬼臉人的痛處。
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扭曲着,忽地甩掉頭上的兜帽,将一張猙獰可怖的臉完全暴露在外面。
“唐問天?唐問天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他怎麽會是我這副模樣!你這個乳臭未幹的黃口小兒,睜大了你的狗眼仔細看看,老夫又怎麽會是唐問天!”
他的确如墨白所說,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但是他唐門的名頭,絕對不容許任何人來踐踏!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射出刀鋒般銳利的光芒,心中已經起了殺機。
眼前的這些人,他要全部殺死,一個都不能留!
他的秘密,将永遠變成秘密,再也不會有旁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再也不會有人用此事來抹黑唐門。
他揮舞着右手,狀似瘋颠,拼命地嗬嗬大喝,否認着自己的身份,左手卻不着痕迹地探進了腰間,那裏藏着他視若珍寶的魔鬼之足,隻須要少許粉末,他就能讓眼前的這三個人很快陷入幻覺,除掉這三個心腹大患。
那黑衣小子倚爲防身之寶的靈犀丸就在他的手中,白衣小子那淬了毒中之王食人妖花的毒針他也得了手,隻消殺掉這三個人,從此之後,再也沒人得知他的秘密,他就可以一步一步地執行自己的計劃,再也沒人前來阻撓于他。
他的指甲輕輕一挑,已經挑了少許粉末藏在掌心之中,他暗中将一股内力送到左掌,在内力的催動下,魔鬼之足很快就散發出了它的威力。
它無色無臭,混在空氣之中,毒氣發作得特别快,根本不會被任何人察覺。
小七、墨白和若水三人雖然都是聰明機靈之人,但是論起江湖閱曆和暗算傷人的心機手段,又哪裏及得上這位曾擔任過暗器和毒藥始祖掌門人的唐問天?
三個人隻見他瘋瘋癫癫,大叫大嚷,拼命爲自己辯解,隻當是墨白揭破了他的身份秘密,他惱羞成怒。
卻哪裏想到他這是在聲東擊西,暗中突施毒計,施放出魔鬼之足的毒氣?
“唐大掌門,明人不做暗事,在下既然已經瞧破了你的身份,你又何必再加隐瞞,想來這二十年,唐大掌門定是受了不少的苦楚和冤屈,所謂一人智短,二人計長,唐大掌門卧薪嘗膽二十年,今天重出江湖,定是有所圖謀,在下和七兄二人雖然算不得什麽江湖中有名的角色,但武功倒還不弱,說不定唐大掌門将來還有用得着我二人之處,唐大掌門何必要将事情做絕,與我二人結仇,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墨白鑒貌辨色,已經猜出自己所料不錯,眼前這個變得像鬼怪一樣的人,就是曾經美名遍江湖的唐問天。
雖然他根本不知道對方爲什麽會由一翩翩濁世佳公子,變成了這比鬼怪更醜的臉,但推想可知,他定是有過一段極爲慘痛的經曆,所以才會讓他二十年隐忍不出,現在他突然出現在這裏,又擁有魔鬼之足這種可怖的毒物,其目的已經可想而知。
所以他這番話,一半是言語試探,一半卻是拉攏。
像唐問天這種人,不但武功高強,而且精通毒術和暗器,一旦招惹上了,那可是禍患無窮。
這樣的人物,隻能爲友,最好不可爲敵,否則對方陰狠起來,什麽樣的狠毒陰損招數都能用得出來,可謂是防不勝防,稍一疏忽,就有可能着了對方的道兒。
墨白自己雖然不懼,但他心有所系,就有了能夠被對方利用的弱點。
唐問天聽了墨白的話,心中不由一動,瞥目打量着二人,目光閃爍,心中盤算。
這白衣小子說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自己現在是孤身一人,勢單力孤,江湖中昔年識得自己的人已經沒有幾個,而當時那些人上趕着讨好巴結自己,爲的也是自己的身份地位,爲的是自己乃是第一世家大族的掌門人,而沒有幾個是真正發自内心與自己結交的。
他如果想要複仇,想要奪回他曾經失去的一切,隻靠他自己和這魔鬼之足,就算再加上一個唐绛兒……
隻怕仍是力有未逮。
這兩個小子武功如此高強,如果能夠成爲自己的得力襄助,那對自己的計劃能否成功,又會多了幾分把握。
隻是,他該不該相信這白衣小子的話呢?
他多曆患難,早已經變得不相信他人,尤其是他之所以落到今日這步悲慘的境地,都是受了他人欺騙所至。
墨白的話雖然讓他的心中一動,但是轉念之間,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這個世上,他甯可信豬信馬信狗信禽獸,也絕對不再相信任何一個人了!
與人爲友,無亦于與虎謀皮!
唐問天心中計較己定,臉上卻是不露聲色,他沉吟道:“你這番話,倒也有幾分道理,隻是空口無憑,老夫又如何确定你所說的都是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