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覺得他這一個月的奔波辛勞,全都值了。
他就那樣傻傻地,呆呆地看着她的笑容,渾然忘了周遭的一切。
她再啓紅唇,輕現貝齒,聲音如銀鈴般動聽,又像魔音般蠱惑。
“聽說東海裏有一種蛟珠,可以在夜裏發光,我的紅绡帳裏,正好缺這麽一顆珠子……”
她的話還未說完,他已經毫不猶豫地接口:“我去給你取來!”
他再次遠赴萬裏的東海之濱,深入海底,殺蛟取蛛,幾乎葬身蛟腹,終于取得蛟腹中的明珠,回來再送佳人。
這次,他得到的獎勵是紅唇的輕輕一吻。
他整個人都沉醉了,整顆心徹底爲了她而瘋狂。
在那一刻,他就再爲了她去死,死上一千次……他也千情萬願!
因爲他是那樣熱烈地、真摯地愛慕着她,愛慕着她那張風情萬種的傾國之貌。
可是後來……
他的雙手不知不覺地握成拳,指甲幾乎陷進肉裏,掏出血來。
但那遠遠及不上他的心痛!
他那張醜陋的臉上肌肉扭曲着,顯是心中痛苦難當,讓他的一張鬼臉變得越發的猙獰恐怖。
“閉嘴!閉嘴!你要是再提她一個字,老子立馬把你扔進鍋裏!”
鬼臉人失控地大叫起來,他突然沖向一個角落,對着角落裏的一樣東西開始拳打腳踢,發出“砰砰砰”的巨響。
若水凝眸看去,隻見那樣東西似乎是個人形的模樣,像個木頭樁子一樣立在那裏,這鬼臉人每一拳每一腳都是用足了全力,可是打在那物事的上面,那物事隻是微微一晃,卻是完好無損,不由得大爲詫異。
這鬼臉人功力之深,她親眼見過,他的一腳就連石頭都能踢碎,那物事卻是什麽東西,竟然能抗得住這鬼臉人的鐵拳鐵腳?
她很想湊近上去瞧瞧,可是鬼臉人拳出如風,她稍稍靠近就覺得勁風撲面,有如刀刮一般,當下退後幾步,走向一旁的石台,仔細端詳着桌上的瓶瓶罐罐,還有石臼裏未搗爛的藥材,猜測着這張秘方究竟是什麽東西。
鬼臉人終于打得累了,氣喘如牛,他用力擊出最後一掌,這一掌力氣好大,登時将那樣東西擊得飛了起來,“碰”地一聲,正好掉落在若水的腳下。
若水吃了一驚,低頭瞧去,不禁捂住唇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
“啊!”
她行事素來鎮定,遇事不慌不亂,就算是在這鬼臉人的種種恐吓和威逼之下,臉上都沒露出過怯色和懼意。
這時卻情不自禁發出驚呼,心都要跳了出來。
那樣東西,居然是個人!
而且是個女人!
若水隻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女人的模樣,鬼臉人已經大步過來,他抓起那個人,看都不看地往角落裏一丢,然後轉過臉來,對着若水怒目而視。
“女人,你已經徹底激怒我了,很好,你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就讓這些東西都随着你的死去,變成一個秘密吧!”
他的眼中湧動着濃烈的殺機,他已經不想再要什麽内功心法了,因爲若水已經觸及了他的逆鱗!
那個女人,是他心底任何人不能碰觸的逆鱗!
說完,他就轉身大步而去,一點也不擔心若水會逃掉。
這裏他的地盤,就算她長了翅膀,她也絕對飛不出去。
“你以爲,你用這秘方恢複了容貌之後,她就會喜歡上你嗎?”
突然,若水的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讓他的腳步一頓。
鬼臉人回來頭來,一張臉上遍布陰霾,他冷冷地道:“自作聰明的女人!乖乖地在這等死吧!”
說完,他就扭過頭,大步而去。
若水的心猶自怦怦地亂跳着,她的目光沒有追随鬼臉人的背影,而是落在了角落裏的那個女人身上。
雖然剛才隻是瞥了一眼,她已經斷定,那不是個活人。
因爲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
甚至,她能不能算是個人,也難說得緊。
好奇心驅使,她移動着腳步,向那個角落走去,一直走到那“人”的身邊,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細打量。
她猛的打了個突,後退了幾步,伸手扶住了石壁才讓自己站穩了身形。
她扭過臉,再也不敢看向那東西第二眼。
因爲隻要再看一眼,她怕自己就會忍不住吐了出來。
那的确如她所想,不是個人,卻是一副人的模樣,面目五官根本看不清楚,隻能通過四肢和軀幹來判斷出那應該是被弄成了女人模樣的物事。
一個極爲可怕的想法鑽進了若水的腦海,讓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再也不敢想下去,她一步步地後退,退回到大廳之中,心中對那鬼臉人憎惡之極。
試驗品!
那個人形模樣的東西,就是這鬼臉人弄出來的試驗品!
至于它是什麽東西弄出來的,若水根本想都不願去想。
不行!
她一定要想法子讓自己逃出去!
她絕對不能死!
爲了肚子裏的孩子,她也一定要逃。
那鬼臉人一定是去将那少女們帶來此地,若水看到那幾口騰騰冒着白汽,散發出怪異氣味的大鍋,已經猜到,這個秘方一定是必須要湊齊十人,也就是說,如果自己逃了,那就少了一人,這鬼臉人就沒有辦法再繼續行兇殺人,也就等于間接地救了那九名少女的性命。
若水的目光迅速在大廳中轉了一圈,發現這裏一共有七八條通道,分别通向四面八方。
而這些通道中,隻有一條是點燃了火把照亮的,其餘的幾條全都是漆黑一片,不知道通向什麽地方。
若水清楚的記得,那鬼臉人帶自己來到這裏,走的就是右手邊的一個通道,而他剛才去的方向,也正是這條通道。
所以若水才猜出他定是回去擄掠那些少女們去了。
這正是她逃跑的好時機。
那鬼臉人以爲她不會武功,又是個女子,對這裏的地形一無所知,定然逃不掉,也逃不遠,所以根本不屑于點了她的穴道。
正是由于他的這份自大,才給了若水逃跑的良機。
若水咬着嘴唇,看着擺在眼前的幾條路,現在就看她該如何選擇了,究竟哪一條才是生路?哪一條才能逃出這個山腹呢?
她知道自己隻有一次機會。
那鬼臉人奔行如飛,如果她選錯了,她将再也沒有機會重新再來。
若水的猶豫隻有半分鍾,她就猛地一摔頭,毅然往那條燃燒着火把,照得四壁通明的通路跑去。
她在賭,賭的就是人的心理!
若是常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選擇一條充滿了黑暗的道路。
因爲黑暗給人一種安全感,尤其是對于逃跑的人而言,出于本能會認爲越是黑暗的地方,越是安全。
可是若水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她就是要賭一賭,這鬼臉人會不會猜中她的心思。
若水選的這條路,一路之上兩側的山壁上都插着火把,将這條路照得清清楚楚。
這條路究竟通往何方?是生路還是死路,若水一無所知。
她很有可能選了一條死亡之路。
就像是撲火的飛蛾,向往着光明,就算是身死,她也要拼上一拼,賭上一賭。
山道崎岖,若水越走越覺得奇怪,本來坑坑窪窪的路面越走越是平坦,後面竟然出現了一塊塊的青石闆鋪成的道路。
她的心開始逐漸沉了下去。
因爲她選了一條錯誤之路。
這條根本不是通往自由,通往光明,通往着山的外面的自由之路。
因爲那鬼臉人絕對不會在出山的路上鋪建上石闆,這裏唯一通向的,隻有一個可能。
就是那鬼臉人的老巢!
若水的唇邊露出苦笑,她越是想要自由,卻讓自己越陷越深,最後竟然跑到鬼臉人的巢穴深處來了。
她還有可能逃得掉麽?
因爲她看得很清楚,這裏隻有一條路,絕對沒有第二條,就算是她現在想要回頭,回到的也是她剛才看到的那所大廳裏。
而真正通向大山外面的道路,必須在她沒有選擇的其中一條黑暗之路中。
看來,自己的運氣還真是糟糕啊。
若水自嘲地笑了笑,沒有停下腳步,反而步伐更加堅定地往前走去。
置之死地而後生!
就算這裏是鬼臉人的大本營又如何?
若水相信,那鬼臉人千算萬算,也絕對算不到自己竟然會有膽子躲在他的老巢之中。
至于她能躲多久,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水加快了腳步,沿着青石闆鋪成的路,轉過了一個彎,就看到了道路已經到了盡頭。
在石路的盡頭,虛掩着一道巨大的石門,那石門足有兩丈多寬,又厚又重,可想而知那石門後面,就是鬼臉人的巢穴所在。
若水深深吸了口氣,從半掩的石門中輕輕走了進去。
她的腳步放得很輕,因爲她無法斷定石門後面會不會有鬼臉人的黨羽或是手下。
不過據她估計,那鬼臉人應該隻是獨自一人居住在這裏。
如果他要是有同黨,在那大廳之中就會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