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一雙陰隼般的眸子,從低垂的風帽中向若水射出一道冷嗖嗖的目光。
若水心念一動。
雖然這黑衣人隻說了一句話,卻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第一,這黑衣人和她應該是素不相識。
第二,他和她無怨無仇。
第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
總結出這三點,若水倒覺得奇了,這人無緣無故地把自己擄了來,爲的是什麽?
他在那火堆裏又灑了些什麽?
第六感告訴若水,那絕對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你是誰?爲什麽要把我從我夫君身邊帶走?”若水直視着他陰沉沉的目光,沒有半點回避,亦不露半點懼意。
雖然她猜到這黑衣人多半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可是她卻不能不問。
她這句問話也透露給對方一個訊息,自己是成過親的,如果他要是有些什麽想法念頭,也趁早讓他打消掉。
果然,那黑衣人就如同若水所料,連一個屁都沒放,哼都沒哼一聲,隻是把目光從若水身上轉開,對她不再有半點興趣,隻是一門心思的劃船。
那兩片木闆在他的手上,上下翻飛,将獨木舟劃得有如離弦之箭,幾乎要從水上飛起來的感覺,雖然是順流而下,但這樣的速度,卻讓來自現代的若水都覺得吃驚。
從他那熟練的劃槳手法來看,此人定是生長在江湖岸邊,水性精熟。
若水想起自己剛才的水遁,就是一陣汗顔,就算那人沒有抓住自己的長發,就憑對方的水性,自己也絕對逃脫不了。
河流轉了一個彎之後,水流變得湍急起來,那人目光在河岸兩旁逡巡,似乎在尋找什麽,他雙臂突然一用力,小舟被他扳得離水而行,騰空而起。
若水猝不及防,發出一聲驚呼,身子一晃,差點摔下小舟。
隻聽得“哧啦”一聲響,她的衣袖已經被岸邊伸出河岸的一叢荊棘勾破。
黑衣人手臂疾出,一把抓住若水的上臂,将她拖到自己的身邊。
“你要幹什麽?”若水大吃一驚,以爲那人忽然起了歹念。
“閉氣。”出乎意料的,那人說的是閉氣,而不是閉嘴。
若水正在詫異,就覺得那人抓住她手臂的手一用力,帶着她有如飛鳥投林般,一頭紮進了湍急的河水裏。
該死的!這人是要做什麽?
有船不坐想遊泳嗎?
但若水馬上就想到了原因,原來對方是想抹掉痕迹,讓後面的人無法追蹤得到。
他棄舟不用,那獨木舟就順水而下,他卻帶着她遊上河岸,如果有人随後追來,肯定是追着那獨木舟而去,肯定不會想到兩個人會從水裏遊上岸,改走陸路。
真是隻狡猾到極點了的老狐狸!
她心中焦急,如此一來,小七想要找到她,那就難上加難了。
哪知道她這一番猜測居然全都猜錯!
那人并未拉着她往河岸上遊去,而是使了個千斤墜的功夫,帶着她一路下沉,直沉到河底,然後張開了一雙陰霾密布的眼睛,四面逡巡,仿佛在尋找着什麽。
若水閉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看着這人奇怪的舉動。
他是想在這河底探寶麽?
那人的一身黑衣黑袍全被水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原來顯得臃腫高大的身材變得瘦削之極,整個人又高又瘦,就像一根長長的瘦竹竿。
忽然河底一陣暗湧襲來,那人的身子一頓,兜住了頭臉的風帽被暗湧吹開,露出他一直隐藏在暗處的臉來。
若水馬上擡眼瞧去,隻瞧了一眼,她就猛然打了個突,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鬼!惡鬼!
青面獠牙的惡鬼!
就像是傳說中勾人魂魄的牛頭馬面,不,不!這惡鬼比牛頭馬面還要兇相得多。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
這個念頭在若水的腦海中一晃而過,馬上就被她搖頭驅散。
不可能!
她可是學醫的,素來就不相信什麽鬼怪神力之說,而且,對方就算是鬼怪,也不可能會在大白天出現。
而且她馬上就發現,眼前這惡鬼雖然長了一張鬼臉,可是臉上的肌肉半點不動,就像是僵死了一般,隻有兩顆眼珠微微轉動,顯得他還是個活人。
那惡鬼發現若水正在瞧他,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露出了本來面目,見若水見了自己這張可怕的鬼臉後居然并未暈倒,倒是微微一愕,頗出意料之外。
但随後他就置之不理,一心一意地尋找什麽東西起來。
雖然若水知道眼前這鬼臉人其實是人非鬼,還是忍不住閉了閉眼,然後轉開了目光。
隻因他這張鬼臉實在是可怕,就連若水都有些接受不了,心髒兀自在怦怦亂跳,一眼也不想往他的鬼臉上多瞧。
鬼臉人拉着若水,在水底走出了數十米,就在若水已經覺得胸悶氣漲,再也憋不住氣的時候,鬼臉人突然加快了腳步,若水身不由己地被他拖着,嘴裏開始往外不停地吐出氣泡。
不行了,她已經快要被憋死了。
這個該死的鬼臉人究竟要找什麽?
爲什麽還不冒出水面?
他要找東西,一個人下來找不行麽?非要拖着自己?
若水的眼前開始冒出金星,她開始拼命掙紮着,想要掙脫鬼臉人的掌握,她說什麽也要冒出水面,再不呼吸她真要死了。
不!她絕對不要束手待斃,她還有小七,她還有許下的諾言沒有實現!
她絕對絕對不能死!
她突然低下頭去,一口咬在那鬼臉人的手背。
他要是再不放開自己,她就咬死他,咬掉他一塊肉!
那鬼臉人疼得一個哆嗦,滿是怒意地瞪向若水,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後拉,想要逼她松口。
可是若水咬得緊緊的,十分用力,她的胸腔都快要憋爆炸了,腦子昏昏沉沉的,她已經豁了出去,就算被他扯掉了滿頭長發,她也要咬下他一塊肉來!
就算是死,她也不會讓對方活得痛快了。
那鬼臉人又氣又急,脫手松開了若水的長發,強忍着手背劇痛,足下卻加快了腳步。
隻聽得“波”的一聲,那人帶着若水沖破了一層水幕,鑽進了一個岩洞之中。
若水覺向身周水的壓力瞬然消失,一股新鮮帶着潮濕的空氣流入肺裏,她松開了牙齒,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
“該死的女人!咬我,你是狗麽!”鬼臉人瞪着自己的手背,又痛又怒,如果若水不是女人,他早就上去毫不客氣的動手了。
他的手背上已經被若水咬出了一個深深的齒痕,鮮血淋漓,他撕下一塊衣襟,胡亂包紮了起來。
若水卻不去理他,心裏也沒有半點愧疚,剛才她差點就被憋死了,咬掉他一塊肉都是便宜了他!
她一面大口地呼吸着,一面悄悄地打量着這個岩洞,心中奇怪,怎麽會在這河底有這樣一個洞,更奇怪的是,洞外就是河水,可是河水在洞口就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封住了,一滴水也沒有流進洞來。
她隻奇怪了幾秒鍾,就啞然失笑。
自己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穿越來了古代,就将在現代學到的知識也穿越沒了麽?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物理題啊。
當洞裏的壓力大于洞外的水流之時,那流水自然是進不來的。
說起來很是神奇,但是用科學的道理來解釋的話,卻是一點就通。
若水眼角一瞥,見那鬼臉人正在包紮傷口,沒有留意自己。
她心念一動,悄悄脫下一隻繡鞋,塞進洞口的石縫裏。
她心裏存了一絲指望,萬一小七能夠追到這裏,或許看到自己的繡鞋,能夠發現這個隐秘之極的岩洞。
當然,這希望十分的渺茫,若水根本不敢去想,小七會發現這個河底的秘密,他就算發現自己被人擄走,也一定是順着那條空無一人的獨木舟直追下去,怎麽可能會突然跳進河裏,就算他跳進河,沉到了水底,也不可能知道水底會有這樣一個洞。
但她卻不能不這樣做,就算是給自己的一線希望也好。
那鬼臉人包好了手背上的傷,轉過臉來對她怒目而視。
“你、敢、咬、我?”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齒縫裏迸出來。
他那張鬼臉本就十分可怕,帶上了怒容,顯得越發的猙獰,要是尋常人家的姑娘看到這樣一張可怕的臉,說不定早就兩眼翻白,暈過去了。
若水卻毫不退縮地迎視着那雙鬼瞳,臉上沒有半點歉意,反而滿不在乎地道:“這是一種本能,當人面對死亡的時候的一種本能。再何況,你無緣無故把我擄到這裏來,我隻咬了你一口,還是你占了個大大的便宜呢。”
“……咯吱,咯吱。”鬼臉人被若水的強辭奪理弄得說不出話來,隻能狠狠地磨着牙。
好半晌,他才冒出一句:“牙齒很利。”
他盯着手背上的傷口,透過包紮的布條,仍在滲出血來,可見她那一口咬得有多狠有多深,竟像是把自己當成了刻骨仇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