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簡直滿意得不得了。
侯知府指揮着幾名士兵将尚未蘇醒的十九師弟擡到了帳篷裏,安置在松軟的床榻上,然後吩咐道:
“快點生火做飯,讓廚子把最好的手藝拿出來,快去,快去。”
士兵答應了一聲,退出門去。
墨白這才意識到,自己饑腸辘辘,已經有許久未曾進食。
咦,他記得自己昨晚上打了兩隻山雞,卻沒入腹,後來一陣忙亂,竟将吃飯的事忘了個精光。
“哎喲!我的雞,糟了!”墨白怪叫一聲,沖出門去。
侯知府莫名其妙,什麽叫“我的雞,糟了”?
他下意識地往自己的下面瞧去,心想難道是大俠尿急,這是要去方便的意思?
他掀開帳幕,探頭出去張望。
隻見墨白趴在昨夜已經熄滅的火堆面前,用手在火堆裏扒拉着什麽,一點也不顧及自己大俠的翩翩形象。
不一會,他就從火推裏扒拉出來兩個黑乎乎、圓不溜丢的東西,看上去像是被燒黑了的石頭蛋子,笑吟吟地拿在手裏,一左一右,回進帳篷裏來。
“知府大人,承你的情,爲我師弟想得這般周到,做了這許多的事,在下無以爲報,就請大人品嘗一下我親手烤制的山雞吧。”
墨白将兩個黑泥蛋子放在木桌上。
“大俠,這真是烤、烤山雞?”侯知府圍着桌子轉了幾圈,怎麽也沒看出這黑東西有半點山雞的模樣,難不成是山雞蛋?可這蛋也太大了吧。
“千真萬确。”墨白得意的一笑,拿起一隻黑蛋來,敲去裹在外面的黑泥,露出裏面白嫩的雞肉來,濃香撲鼻,誘人饞涎欲滴。
“好香,好香!”侯知府眼睛亮了,直勾勾地盯着墨白手中的山雞,狠狠咽了口唾沫。
“知府大人請用。”墨白笑着将一整隻雞都遞給了他。
侯知府也顧不上客氣,接過來張嘴就啃,隻覺得味香肉嫩,真是生平頭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山雞。
他風卷殘雲,眨眼的功夫就将一隻肥大的山雞啃得剩了幾根雞骨頭,連雞屁股都沒剩下。
墨白拿着另一隻雞,卻吃得心神不屬。
這泥巴烤雞的作法是他從若水那偷師而來,的确味道十分鮮美,可是他隻咬了一口,那鮮美的雞肉嚼在嘴裏,就像是嚼蠟般變得全無滋味。
他的人坐在這裏吃雞,一顆心飄飄蕩蕩的,早已經追随若水而去。
這雞本是他烤給她吃的,可她卻沒吃到嘴裏,倒是便宜了那侯知府。
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是否會肚餓,有沒有人給她烤這美味的雞吃……
自己爲了十九師弟羁留在此,連招呼都沒來得及跟她打,她是否會認爲自己違背了諾言,不再追随在她邊保護她了?
她會不會也像自己挂念着她一樣的挂念着自己?
他捧着雞,呆呆的出神。時而微笑,時而苦惱。
侯知府看得一頭霧水,這雞雖然好吃,但也不至于好吃到讓人發癡的地步吧?
“大俠,大俠?”
他看到墨白突然變得咬牙切齒,橫眉立目起來,像是對手中的山雞有着刻骨仇恨,一口咬了下去,連雞頭帶脖子全都咬在了口裏,嚼得咯吱咯吱直響,好像他咬的不是雞,而是仇人的骨頭。
可怕,真可怕!
侯知府覺得脖子發硬,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後脖頸。
他哪裏知道,墨白這時候腦子裏想的卻是小七,同時他也在生自己的氣。
在她的身邊,自有她的夫君照顧,關自己屁事!
自己現在心心念念地擔心着她,可她呢,這時候恐怕正和她的夫君卿卿我我的親熱吧。
墨白氣惱之下,一口接着一口地把整隻雞吃得幹幹淨淨,連骨頭渣子都沒吐。
侯知府看着自己剩下的一堆雞骨頭,再看看對方幹幹淨淨的桌面,自歎弗如,自歎弗如啊!
“咦,大俠,令師弟好像醒了。”
侯知府不敢再看墨白,目光轉到十九師弟的臉上,發現對方的眼珠子微微轉動,像是馬上要睜開眼來。
“十九!小十九,你醒了?”墨白顧不上抹去嘴巴上的油,一個箭步竄到了床榻邊,果然看到十九師弟的眼皮跳動,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墨白。
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爲自己還在做夢,嘴唇翕動了幾下,聲音細不可聞。
墨白将耳朵湊到他的唇邊,才聽清他在說什麽。
“十七師兄,我、我這是死了麽?”
墨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這是什麽話,難道自己長得像個勾魂鬼?
“對,你死了,我也死了,咱們都變成了鬼,這是在地獄裏。”他沒好氣地答道。
“不,不,你沒死,我也沒死,十七師兄,是你救了我,對不對?”
十九師弟目光慢慢轉動,他看到了侯知府,帳篷裏的擺設,越來越有了真實感,臉上湧出喜悅。
果然,在最後的關頭,十七師兄不忍心,終于出手相救。
好,很好,隻要不死,就有希望。
“大師兄呢?”墨白不答反問,目光緊緊逼視着十九師弟。
他守了一夜,就在等這個答案。
“大師兄?”十九師弟的眉毛蹙了蹙,似乎在回想什麽,然後他就把眼睛閉了起來,嘴巴也閉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墨白的心“咯噔”一聲,沉了下去。
大師兄一定是出了不測,否則十九師弟不會是這樣的表情。
“小十九,你他娘的少給我裝死,你給老子說實話,大師兄是不是死了?”
墨白拎着十九師弟的衣領,一把提了起來。
十九師弟全身無力,雙手軟軟垂在身體兩側,可還是緊閉雙眼,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縫,對墨白的話置若罔置。
“你要是不說,老子一掌拍死了你!”墨白提起手掌,舉在十九師弟的頭頂,怒目圓睜。
十九師弟的身子一動,終于睜開眼來,看了墨白一眼,眼神冷漠之極,他嘴唇動了動,吐出四個字:
“明知故問。”
“什麽明知故問!難道說,大師兄他……他真的死了?”墨白臉色發白,聲音發顫,像是聽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噩耗。
“你還好意思問我?你自己做下的事情,難道你不知道?大師兄怎麽死的,好,我就告訴你,他是被你殺的!被你放出的鋼針射入耳後大穴,他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活得了!墨白,你好狠的心呐,你告訴我,你爲什麽要殺大師兄?”
十九師弟突然激動了,他全身抖得像篩糠,可是眼神像刀子一樣淩厲,如果那目光能殺人,墨白早就已經被他的眼神削成一片片的了。
“什麽?你說大師兄是被我殺的?小十九,你胡說八道什麽!”
墨白越聽越糊塗,他雙眉擰得緊緊的,幾乎皺成了一個川字。
“大師兄不是好端端地被吊在那棵樹上麽?我告訴你去找大師兄,難道你沒遇到他?我和你分開之後,再也沒有見過大師兄,怎麽可能殺他,再說以我的功夫,又怎麽可能殺得了大師兄,你愛信不信。”
十九師弟聞言,嘿嘿冷笑兩聲,“大師兄被你點中了穴道,吊在那棵歪脖樹上,不錯,我的确是見到了。可是你卻在那樹下布置了陷阱,就在我準備去救大師兄的時候,我一時大意,掉進了你的陷阱,等我從陷阱裏出來,見到的就是大師兄的屍體!墨白,你還敢說,殺大師兄的兇手不是你?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大師兄在那裏?你說你沒本事殺了大師兄,可是大師兄當時被人制住了穴道,動彈不得,所以你才有機會将銀針打入他的穴道,傷了他的性命,墨白,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他一字一字,有如刀槍利箭,刺得墨白招架不得,無言以對。
墨白愣愣地發了半天呆,脫手松開抓住他的衣領,十九師弟砰地一聲跌回床榻之上,雙眼圓睜,怒容滿面瞪着墨白。
“我真的沒有殺大師兄,真的沒有!大師兄待我不薄,我爲什麽要殺他?小十九,你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直到現在,墨白才真的相信大師兄已經死了,見小十九直指自己爲兇手,對自己咬牙切齒地痛恨,他心中又悲又痛,又酸又苦,腦海中一片混亂,竟然不知道如何爲自己辯白才好。
他定了定神,心想,這必是旁人栽贓嫁禍。
他心裏一萬個想爲自己解釋,可是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無從辯起。
十九師弟說的沒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自己,就連他自己都幾乎相信,大師兄真的是死于自己之手了。
“圈套!墨白,我再也不會上你的圈套了!要不是大師兄對你一意維護,你以爲你會活到今日?要不是大師兄放你一馬,你以爲就憑你的功夫,能擒得住大師兄?大師兄就是太過相信于你,才會上了你的當,中了你的圈套,以至于殒命!墨白,要不今日你就殺了我,否則你殺害大師兄之事,我一定會傳回師門,你就等着接受門規處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