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駭莫名,呆呆地瞪着十九師弟。
“十九師弟,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夢裏胡說八道!你居然敢詛咒大師兄,看我不告訴大師兄,剝了你小子的皮!”
他咬牙切齒,像是要把十九師弟生吞活剝。
“十七、十七師兄……”十九師弟突然叫起了墨白。
“我在這,我在這兒,小十九,你醒了麽?”墨白緊張地盯着對方,發現十九師弟并沒有清醒,他不知道做了什麽惡夢,眉頭皺得緊緊的,滿臉痛苦之色。
墨白想起若水說的話,十九師弟需要靜養,那自己還是不要打擾他休息爲好。
他剛才一定是在做惡夢,夢裏大師兄出了什麽意外,他才會說出大師兄死了的話來。
對,一定是。
他頓時放下心來,神色輕松。
“小十九,你好好休息,我已經找世上最好的大夫幫你驅了毒,你明天就會醒了,以後,你就好好地做個普通人吧。”
墨白從銀票匣子裏抓出一大把銀票,看都沒看,通通塞到侯知府的手裏。
“大俠,這、這是何意啊?”侯知府吃驚道。
“她的話,你都聽到了吧?”墨白皺了皺眉。
雖然他沒說她是誰,侯知府還是趕緊點了點頭。
“她說,我師弟醒過來之後,會變成不會功夫的普通人,可能連普通人都打不過,他、他心性頗高,恐怕一時會接受不了,知府大人,我想請你幫我雇幾個人,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另外,在幫他購置一方宅院,要風景優美,有水有樹,他最喜歡坐在樹下看流水,這些銀子夠不夠?”墨白問。
“夠,足夠,大俠的吩咐,本府一定盡心盡力辦好,請大俠放心。”侯知府拍胸脯道。
他心道,這一大把銀票,足有數萬兩之多,别說隻買一處宅子,就算買個十處八處也足夠了,隻用來照顧一個武功盡失的小子,一輩子也花不完。
“不許虧了他的吃喝!”墨白又道,他還是不放心。
“一定,一定,本府會精心挑選下人,照料這位小公子,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保證下次大俠來見他的時候,小公子會白白胖胖。”侯知府連連保證。
“好。那就拜托知府大人了,我先走一步。”
墨白扳住馬镫,正準備上馬,突然聽到十九師弟又再叫他的名字,聲音凄厲,在靜夜中有如夜枭。
“墨白!墨白!”十九師弟雙眼緊閉,卻面目猙獰,手指緊緊摳進泥土裏,“你爲什麽要殺害大師兄!你、你好狠的心!”
這臭小子,淨做些什麽惡夢怪夢,居然會夢到自己殺了大師兄,真的好笑。
自己怎麽會殺害大師兄?
墨白搖搖頭,上了馬背,對着侯知府拱拱手,然後認準了方向,策馬馳去。
一邊走,他一邊搖頭。
自己和大師兄雖然算不得有多親厚,但是他卻一直很尊敬大師兄,能夠在巅峰之時封刀歸隐,激流永退,這是絕大多數人都做不到的。
他心中也一直以大師兄爲楷模,潛意識裏模仿了大師兄的行事作風。
呵呵,真是好笑,小十九夢到什麽不行,卻偏偏夢到自己殺了大師兄,等下次自己回來見這小子,非狠狠打他屁股不可!
墨白在馬屁股上輕輕一拍,短腿土馬飛跑起來,風聲呼呼掠過耳畔。
秋天的晚風十分寒涼,墨白卻覺得這股涼意極爲舒适,他相信以短腿土馬的腳力,追上若水他們并不費力,所以并不擔心。
“不對,此事大大地不對!”
墨白突然長眉一擰,勒住了馬缰,硬生生地掉轉馬頭,往回疾馳。
他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樣,怦怦怦,怦怦怦,越想越是不安。
大師兄一定是出事了!
這次任務是大師兄帶着小十九一同出來,在任務沒完成之前,大師兄絕對不會和小十九分開。
可剛才小十九躲在暗中偷襲若水,大師兄卻始終沒有露面。
直到小十九自食惡果,中了自己的暗器之毒,生命垂危,大師兄還是不見人影。
大師兄如果就在周圍,他怎麽會一直不現身,他一定是出事了!
侯知府聽到馬蹄聲,循聲瞧去,隻見墨白去而複返,不由張大嘴巴,一臉愕然。
這大俠是如此不放心自己麽?難道自己長了一百二十個膽子,敢加害他的師弟不成?
他心中苦笑,還是拱手迎了上去。
“大俠,還有何吩咐?”
墨白卻好像沒有看見他一樣,突然從馬上飛身而起,落在十九師弟身邊。
“小十九,你給我醒過來說清楚,大師兄究竟出了什麽事?他、他、他……”墨白聲音發顫,“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抓住十九師弟的雙肩就是一陣亂晃。
“死了,死了,大師兄死了。”十九師弟低聲喃喃,清亮的液體從緊閉的眼角流下,他面目扭曲,在睡夢中嗚咽起來,“大師兄,嗚嗚嗚,小弟一定爲你報仇。”
墨白一顆心沉了下去,沉到了冰湖裏,全身的血都變涼了。
他雙目直直地瞪着十九師弟,搖了搖頭。
不,不可能!
十九師弟一定是在說夢話,大師兄怎麽可能會死?
這世上怎麽可能有人會害死大師兄?
這絕不可能!
他真想不顧一切地把十九師弟弄醒,問個清楚明白!
該死的,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他雙手握拳,忍了又忍,才終于忍住自己想要弄醒十九師弟的沖動。
若水說過,他天亮就會醒來,之前需要靜養,不得驚擾,自己要是驚擾了他,隻會讓他傷勢加重。
等!他等到天亮!
等小十九醒來,他要讓他一五一十說個清楚。
墨白盤膝在十九師弟身邊坐了下來,準備練會功夫,一擡眼,看到侯知府一臉惴惴地看着自己。
“知府大人,你爲我十九師弟奔波勞碌,到現在也沒休息,辛苦你了。”
“能爲大俠的師弟效勞,是本府的榮幸,不辛苦,不辛苦。”侯知府口上謙遜,心中詫異。
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小子,居然會開口向自己道謝,還真是難得。
“既然知府大人說不辛苦,那我就厚着臉皮,想請知府大人再幫我一個忙。”墨白淡淡道。
“大俠請講。”
“這裏風寒露重,我師弟又在患病,受不得風寒,我想請知府大人回去城裏,取幾床錦被來給我師弟,不知道知府大人是否願意幫這個忙啊?”
墨白嘴上說的好聽,可是語氣頤指氣使,高高在上。
侯知府苦笑了一下,心道:這哪裏是幫忙,分明是吩咐,拿老子當奴才使喚!
可是他不敢拒絕,因爲他知道墨白翻起臉來,比翻書還快。
罷了罷了,不就是再回趟城裏取幾床被子來,小事一樁,還能賣這位武功高強的大俠一個人情,他何樂而不爲?
“樂意,本府樂意之極,請大俠稍等,本府去去就回。”
侯知府答應得十分爽快,話音未落已經翻上了馬背,向着曲池城打馬飛奔。
墨白滿意地點點頭,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自己無官無職,乃是一江湖人士,侯知府卻是曲池城裏的土皇帝,乃是當地的老大。
可是他卻對自己一個江湖散人說什麽聽什麽,讓墨白心裏有些小小的得意。
他閉上了眼睛,五心向天,右手捏了個法訣,定定地運起功來。
不久之前他爲了幫助十九師弟打通經脈,損耗了不少真力,正好趁着這個機會修補回來。
他将一股内力導入丹田,然後沿着經脈遊走在體内各處,直到内力再次回歸丹田,這叫一個周天。
内力運轉了六個周天之後,墨白覺得體内真氣變得充沛活潑,蓬蓬勃勃,有如江流般在體内奔流不止,不由精神大振。
他睜開眼來,眼中不見半點倦色,反而神采奕奕。
遠處的東方,已經隐隐現出了魚肚白,天,很快就要亮了。
墨白看了看天色,眉頭一皺。
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個時辰,那侯知府怎地還不回來?
曲池城離這裏不過五裏之數,他打馬快奔,最多半個時辰也就回來了,他遲遲不歸,别是想玩什麽花樣吧?
哼,就算是他想玩花樣,他墨白又有何懼?
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想起下午那場酣暢淋漓的斬殺,有如砍瓜切菜般的取人首級,墨白就大呼痛快。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痛快地殺過人了,那鮮紅濃稠的血讓他無比興奮,刺鼻的血腥氣就像是興奮藥,激發了他深埋在骨子裏的殺氣和兇性。
不過,墨白眼中的興奮之色慢慢褪卻,他低頭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十九師弟。
那侯知府還是别玩花樣的好,他墨白隻有一雙手,顧得了自己,卻保不得十九師弟不受損傷。
如果十九師弟落到對方手裏,用來要挾自己,那可大大地不妙。
突然之間,墨白臉色大變,倏地站起身來,躍上樹梢,凝目看向遠方。
隻見一片黑色的潮水向着這個方向奔湧而來,速度極快,伴随着轟轟烈烈的打雷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