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和唐绛兒肩并肩坐在一塊石頭上,低聲細語,越說越是投緣。
而另一邊,小七和墨白就顯得沉默得多。
兩個人隻是默不作聲地吃着手中的肉串,相互之間并不交談一言半語,卻都豎起了耳朵,聽若水和那唐绛兒在談些什麽。
隻聽了一會兒,墨白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覺得甚是無聊。
那兩個姑娘聊來聊去,三句話不離書本,尤其是那唐绛兒,動不動就引經據典,搬出一些書本上的東西來詳述一番,隻聽得墨白頭痛之極。
他雖然也讀過一些書本,但他生性好武,更天生是個練武的奇才,自是喜武厭文,之所以讀書,也是爲了讓肚子裏有些墨水,可以充充門面。
可是他生平最厭煩的就是整日之乎者也不離口的腐酸秀才,碰到那樣的人,他要不就是一個耳光抽過去讓對方閉嘴,要不就是早早地退避三舍。
他之所以喜歡跟在若水和小七身邊,而且呆得很是愉快,因爲這二人都很對他的脾胃,一點也不酸文假醋。
尤其是若水,一肚子的鬼心眼,專和他鬥心機,就連他這個聰明人都好幾次栽進了她的圈套裏。
聰明人就是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而和聰明人鬥,更是其樂無窮。
可沒想到半路上會殺出來一個唐绛兒,年紀輕輕,卻老氣橫秋,動不動就“書上說……”尤其是她在山道上那番對烏龜王八的描述,差點氣得墨白翹了辮子。
要不是看在她烤的肉如此美味的份上,墨白早就毫不客氣地扔出顆石子,封住她的啞穴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這唐绛兒說的這些話,就像是放了一連串沒味的屁,可爲什麽若水卻聽得津津有味呢?
“喂,有什麽話,明天再說也不遲!你們要是再說下去,這天都要亮了,你們不睡覺,我可要睡覺!”
墨白實在不耐煩了,一躍上了樹枝,以臂作枕,躺了下來。
聽到墨白的抱怨聲,若水一笑,拉着唐绛兒的手道:“唐姊姊,咱們早點休息吧,好好睡一覺,養足了精神,明兒還有重要的事要做呢。”
一聽到重要的事,墨白一下子來了勁頭,從樹上探頭出來問道:“什麽重要的事?”
“賺錢!”若水笑嘻嘻地丢下兩個字,就不再理他。
另一邊,小七早已經不聲不響地用枯葉和幹草,布置了一個舒适的所在,又脫下自己的長衫鋪在地上,讓若水休息。
他可是自己吃苦,卻舍不得讓若水受到半點不适,雖然他并不說話,可是一舉一動處處都能感受到他對若水的緊張在意。
唐绛兒看得羨慕不己,悄悄拉了拉若水的衣袖,在她耳邊輕聲道:“若水妹妹,這位黑衣大俠待你真好,比那個……強得多。”
她對着墨白的方向努了努嘴。
她雖然容貌不佳,卻慧質蘭心,冰雪聰明,一路上早将小七和墨白對待若水的情形瞧在眼裏。
若水忍不住“撲哧”一笑,還未說話,隻聽得“噗”地一聲,一個松果從樹上丢了下來,正好打在唐绛兒的腦袋上。
“笨女人,閉嘴,你懂個屁!”墨白的聲音從樹上傳了下來,惡狠狠地:“下次再敢在背後說老子壞話,老子打爆你的頭!”
唐绛兒被松果砸得頭皮一陣疼痛,她想不明白自己一句比蚊鳴還低的聲音,怎麽還是被對方聽到了,看來書上說的:莫在他人身後論是非,果然是真理啊!
若水一笑,拉着唐绛兒睡在自己身邊,阖上了眼睛。
她現在很容易疲累,幾乎是躺下不久,就鼻息沉沉,睡得香甜。
唐绛兒躺在若水身邊,卻是翻來覆去睡不着,在黑暗中張着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想起近日來的經曆,思潮起伏。
後來不知怎地,她忽地覺得眼前一黑,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小七盤膝坐在若水身邊,擡起手就能觸到她蓬松柔軟的秀發,他伸出手,又緩緩收了回來,一雙黑眸隐沒在暗色裏,幽幽地閃着光。
“哼!”樹頂上傳來墨白的一聲冷哼,顯然是他剛才點了唐绛兒睡穴的那一幕,已經被墨白瞧在眼裏。
小七連眼皮也沒擡,他吸了口清新的山氣,然後閉上眼睛,緩緩地運起功來。
次日一早,若水起身的時候,發現另外三人早已經起來,唐绛兒正在不遠處烤着從水裏抓到的魚,一隻隻烤得焦黃的大肥魚架在火堆上,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聽到聲音,唐绛兒回過頭來,遞給若水一隻烤好的魚,微笑道:“烤得剛剛好,又酥又脆,若水妹妹,你嘗嘗可喜歡?”
若水自打有了身孕之後,就聞不得腥味,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魚,可是唐绛兒烤的魚看上去色澤焦黃,香氣誘人,居然沒有半點魚腥之氣,便伸手接了過來,笑道:“多謝唐姊姊。”
她輕輕咬了一口,隻覺得滿口酥香,這魚竟然連魚刺都烤得酥了,就算是在現代,她也不曾吃過這麽美味的魚,不由贊道:“唐姊姊,你的手藝真好,這魚真是我從來沒吃過的美味。”
唐绛兒卻搖了搖頭,道:“我這算得是什麽手藝,不過是會做幾樣菜罷了,哪及得若水妹妹你的醫術超群,能夠治病活人,書上說,千裏之遠,不足以舉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極其深,用來形容妹妹的醫術,倒是相得益彰。”
她一掉書袋,墨白就覺得牙酸,差點被魚刺給卡住了喉嚨,趕緊施展輕功,瞬間飛得老遠,遠得再也聽不到唐绛兒的聲音。
若水對着墨白的背影淡淡一瞥,笑了笑,道:“哎喲,唐姊姊拿大海來比喻我的醫術,豈不是要羞愧死我嗎?我哪裏有唐姊姊說得那樣好,我年紀還輕,醫術一道所知還淺薄得很,如果唐姊姊有興趣,咱們以後可以互相切磋一下。”
唐绛兒眼前一亮,顫聲道:“妹妹真的願意教我醫術?”
若水點了點頭,笑道:“隻要姊姊想學,我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世上多一名醫者,就能多活百名病人,我隻怕是姊姊不喜歡學醫呢。”
唐绛兒當下雙膝一跪,叫了聲“師傅”,對着若水就要磕頭。
若水雙眉一皺,一伸手就将唐绛兒拉了起來,道:“唐姊姊請起,我說過,咱們隻是互相切磋,姊姊卻要拜我爲師,這豈不是要折煞我麽?我又怎麽配做唐姊姊的師傅了!”
唐绛兒不禁愕然,她眨着眼睛看向若水,不明白若水這是故意推托還是真的會指點自己的醫術。
所謂,道不輕傳。
尤其是醫術,各家各派,門規極嚴,每個醫學流派之間都将自己所會的醫道密不示人,傳子不傳女,傳徒不傳媳,而相互之間更是絕不交流。
不同流派的醫者相遇,相互之間說話都是小心謹慎,唯恐被對方從這裏偷了師去。
所以醫術一代傳了一代,代代如此,各家都是關上門戶做老大。
長此下去,醫術又怎能發揚光大!
若水早就看出了這裏醫道的弊端,她也試圖想法子如何打破這個僵局,卻苦于找不到突破點。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從己做起,隻要是願意學醫的,她都會不吝所學,傾心以授。
說起來,來自現代的她,感覺自己和這個時代的人比起來,真的是要幸福太多了。
雖說現代的教學方式屬于填鴨式的被動教育,可隻要你肯學,老師就樂意教,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對于主動學習的學生,是每個老師都喜愛的。
而在這個時代呢,要想拜師學藝,有一句話可以形容得十分貼切。
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要想從師傅手裏學到真本事,沒有十年以上的苦功,是絕對學不到什麽東西的。
拜師,首先是要從學徒開始做起,所謂的學徒,就跟傭人的地位差不多,什麽劈柴挑水,端屎端尿的活兒都要幹,還不能叫苦不能叫累。
同時還要處處揣摩師傅的心思,時時小心讨好,這樣才能博得師傅的歡心,傳授給你一些真實的本事。
至于你能領會多少,師傅就不管了。
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就是這個意思。
但凡學醫有成,出師之後可以自立門戶,才算得是修成了正果。
這個過程,沒有個二三十年的功夫是絕對達不到的。
所以太醫院的那些太醫們,沒有一個是四十歲以下的,而且個個都是師承名門,每個人的身後都是名醫的傳承。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半點也沒将若水瞧在眼裏。
一來是因爲她是女子,二來就是她的年紀,三來就是她無門無派。
這三樣加起來,别說是想當一名大夫,就算是給他們當學徒,他們都不會要,正眼也不會瞧上一眼。
可讓所有太醫們大跌眼鏡的是,偏偏就是這個樣樣拿不出手的小女子,治好了他們全都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狠狠地打了他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