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燙。”
唐绛兒的提醒話音未落,就聽到墨白發出“啊”地一聲慘叫。
剛剛離火的肉串又燙又有油,一下子就将他的嘴唇燙起了一圈小水泡。
墨白疼得直吸冷氣,嘴巴張成了一個圓形,差點滾出眼淚來。
“不要緊吧?”唐绛兒看到墨白苦起臉的模樣,想笑,又忍住。
“沒事,沒事,老子是男人怕什麽燙!”墨白豪氣地一揮手,然後迅速地轉過身去,生怕被唐绛兒看到自己眼睛裏泛着的水光,那可就太丢人了。
他等肉串稍涼,就張口咬去,隻覺入口肉質鮮美異常,又嫩又香,還帶着點微微的甜味,吃了一串,反覺得肚子更爲饑餓,當下他也不客氣,見樹枝上還串了兩串烤得金黃酥香的兔腿雞腿,便伸手去拿。
“大俠,這兩隻腿肉是我特意爲那爲姑娘烤制的,大俠要是喜歡的話,下次我再爲大俠烤制如何?”
唐绛兒去搶先一步,拿起了兩串烤腿肉,同時一臉歉意地對墨白解釋。
墨白就收回手來,他總不好意思去向一個女人手裏搶肉吃吧。
“唔,你烤的肉味還不壞,着實不壞。”墨白聽說那腿肉是她爲若水準備的,便微微點頭,伸手去取其它的肉串來吃,邊吃邊贊。
他吃得開心,再看那唐绛兒就覺得她醜得也不是太難看了。
最起碼,她有這一手烹饪的好手段,這一路上他們可就大大地有口福了。
那麽帶她一起上路,也未嘗不可。
她能服侍若水,還能烤得一手好肉,就當是花錢買了個丫環,這筆買賣也算不得太吃虧。
唐绛兒聽了墨白的誇贊,微微一笑,臉上沒露出半點驕色,仍是一臉溫順謙和,拿起烤好的幾枝肉串向樹下的若水和小七走去。
若水和小七也早就被這香味驚動,等到唐绛兒走近,看到她手中的肉串,若水不由得眼前一亮,脫口道:“烤肉串兒!”
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隻覺得胃口大開。
她沒想到穿越之後還會看到類似于現代街邊小攤一樣的燒烤,尤其是那散發出來的香氣,更是誘人之極,和她印象中的烤肉幾乎一模一樣。
“唐姑娘,你的手藝真好,這種烤肉的方式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若水伸手接過唐绛兒遞過來的烤肉,咬下一塊,隻嚼得幾嚼,便愉悅得眯起眼來,這似曾相識的肉味香味,再一次勾起了她現代的記憶。
如果此時此刻,再來上幾紮啤酒,就着這香噴噴、熱乎乎的烤肉串,那人生至樂,莫過于此。
可惜,啤酒這種東西,估計她在這裏是再也嘗不到的了。
“我、我想大夥兒可能都餓了,就将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後串起來烤,這樣就可以節省不少時間,沒想到會得到姑娘的誇贊,如果姑娘喜歡這種法子,以後我就常常烤給姑娘吃。”
唐绛兒的眼睛裏露出喜悅之色,顯然若水的誇贊比什麽都讓她覺得高興。
“常常?唐姑娘的意思是,想跟我們一起走?你可知道我們要去哪裏?”若水的眸光閃了閃,饒有深意地看着唐绛兒。
唐绛兒搖了搖頭,然後又馬上點了點頭,她擡起眼睛看向若水:“我不知道姑娘要去哪裏,可是姑娘救了我的命,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姑娘的救命之恩更是比天高海深,我會永遠永遠記在心裏。姑娘仁心醫術,又有這兩位功夫高強的大俠相伴,我就算是想爲姑娘出一份力,隻怕姑娘也是瞧不上的,隻要姑娘不趕我走,我就想跟着姑娘,端茶送水,做飯縫衣,這種不起眼的小事我還做得來。”
聽了她的話,若水不由暗暗點頭,心想這唐绛兒說起話來含而不露,可是又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得很明确,很顯然她是讀過書的,不但讀過,而且學識不淺。
自己之所以想救她,一來是喜歡她的骨氣,她那句“甯死也不爲妾”的話很對自己的胃口,二來,則是她看出了這唐绛兒身上的一個秘密,她隻是出于好奇加好心,這才從洪寨主手裏把她要了來。
這時候聽得唐绛兒的一番話,若水不由再次對唐绛兒另眼相看起來。
這姑娘恐怕不隻是自己想的那樣簡單。
因爲在這個時代,男尊女卑,男子爲天,女子爲地,世人所推崇的都是“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很少有女子會去讀書,更沒有學堂會收女子爲學生。
但凡讀過書的女子,幾乎都是身在帝都的名門閨秀,爲了能夠攀得一門更加顯赫的親事,才會讀幾本《女誡》、《女訓》一類的書籍,大多數隻是略爲識得幾個字罷了,至于能夠出口成章、吟詩作賦的女子,更是如同鳳毛麟角一樣少見。
這個時代的所謂才女,在帝都的時候若水也曾經見過兩位。
一個是夏太師府的大小姐夏千秋,另一個就是安侯府的千金陸雅晴。
而這兩名才女就像是打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都是又高傲又自負,一副女才子的傲慢神氣,就差沒在臉上刻着“我是才女”這四個大字。
可是她們肚子裏那點墨水,若水還真是瞧不上眼。
不過是讀過幾冊詩本子,比旁人多會背幾首詩,說起話來,卻是鼻孔朝天,傲慢尖酸之極,哪裏有半點虛懷若谷的模樣。
所謂的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指的就是像這兩名才女一樣的水平。
真正的學者,越是學得多懂得多,越是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謙和溫文,端方有禮,這才是真學者的風範。
一想到學者,若水的腦海裏就浮現出一個久違了的人影。
孟明俊。
所識之人當中,隻有這孟公子才可堪稱得上是一位飽學大家,他不但學問好,人品更是端方,斯文儒雅,和他相處交談,隻覺得如坐春風。
隻是百花宴上一别之後,他就離開了帝都,有如閑雲野鶴般,杳然無蹤,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否平安,想起他對自己的拳拳之意,若水心裏忽地閃過一絲愧疚。
若水有些失笑,離别了這麽久她都不曾想到過他,今夜他的身影卻突出其來地闖進了她的記憶,沒想到一根肉串兒,居然勾起了她的這許多回憶。
她搖搖頭,把腦海中的那個人影搖掉,她早已經嫁與小七爲妻,那個人也該熄了對自己的一腔癡心了罷。
男學者,自然是以孟明俊爲首,而女子之中,如果要是論才學,當屬眼前這名唐绛兒莫屬。
雖然她容貌醜陋,卻掩不住她斯文謙和的良好氣質,她的舉手投足,落落大方,談吐又頗爲優雅,遣詞用句更是順口拈來,處處都顯示她胸中不凡。
至于她的臉爲什麽會這麽醜……若水相信其中必有原因。
“唐姑娘,你既然知道,受人之恩要湧泉相報,想必也知道施恩不圖報。唐姑娘你身陷匪寨,卻能潔身自好,甯死不與賊首爲妾,這等氣節實在是讓我欽佩,我救唐姑娘出來,純粹是出自于一腔敬意。如果我救了你,卻委屈唐姑娘你替我鋪床疊被,洗衣做飯,那我豈不是成了施恩圖報的小人了麽?”
若水笑微微地瞅着唐绛兒,不着痕迹地試探了一句。
她的這番話說得是滴水不露,卻要看那唐绛兒如何應對,如果她能應對自如,反倒說明她一意要跟随自己,分明是心中有鬼。
唐绛兒愣住了,她有些結舌地看着若水,結結巴巴地道:“姑娘,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急得額頭上沁出汗來,想要爲自己解釋幾句,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隻是翻來覆去說着這一句。
看到她這樣的反應,若水反而松了口氣,她微笑道:“唐姑娘的人品我很是佩服,如果唐姑娘不嫌棄,願意和我們一路同行,我倒是多了個閨中知己呢,就怕唐姑娘嫌棄我讀書少,會笑話我是個粗人呢。”
她話風又是不着痕迹地一轉,搬了個梯子給唐绛兒下台階。
唐绛兒呼出一口氣來,細聲細氣地道:“能夠陪在姑娘身邊,才是我的福氣。”
“唐姑娘,咱們就不要再多說客氣話了,我姓柳,名叫若水,今年一十七歲,不知唐姊姊芳齡幾何?”
若水開口以姊姊相稱,話語是明顯透着親熱,不再一口一個唐姑娘顯得生疏。
唐绛兒心中甚喜,微笑道:“我姓唐,名叫绛兒,今年十八歲,如果若水妹妹不嫌棄,就叫我绛兒好了。”
她說到自己名字的時候,目光向着小七瞟了一眼,神态中微露羞色,随後一閃而逝,又恢複了正常。
若水明白,在這個時代,女子的閨名都密不告人,隻有待到訂了親,夫家行問名之禮時方可告知,所以唐绛兒在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神态會有一些不自然。
不過由此也可得知,這唐绛兒雖然詩書滿腹,卻并不是帝都人士。
因爲這條問名的俗禮,在帝都之中并不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