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笑眯眯地瞅着洪寨主,等着洪寨主回答。
在墨白眼裏看來,她這模樣就活像是一隻滿肚子壞水的小狐狸,正見牙不見眼地給那洪寨主挖了個坑,然後等着對方跳下去。
看到洪寨主這副吃癟的模樣,墨白忍不住失笑出聲。
他就知道,任何人在這丫頭的面前都别想占到半點便宜。
誰讓那洪寨主剛才獅子大開口,明明知道自己三人身上沒有銀子,居然開出了五千兩銀子的身價銀子,他想有意刁難一下若水,沒想到現眼報,還得快,隻不過是眨下眼的功夫,這被刁難的人就變成了他自己。
至于他爲什麽要找若水要五千兩銀子的原因,墨白也猜出了一個大概。
其一自然是因爲他心中不忿,想故意刁難,其二嘛,就是因爲他遣散了二十一名小妾,每人贈送二百兩銀子,送出去整整四千多兩,這可不是個小數字。
據墨白估計,這四千多兩銀子應該是這位洪寨主的全部身家。
他一朝散盡家财,自然是想要從若水身上找補找補,給自己回回血。
隻是沒想到,他碰到的人偏偏是若水。
就像是一隻狼,想吃羊,卻沒想到那隻羊看上去軟綿綿,一口咬下去的時候才發現,那羊竟然是鐵鑄的,硬生生地崩掉了狼的兩顆牙。
呵呵,有趣,實在是有趣。
跟在這水丫頭的身邊,總是能看到一些有趣的事情發生。
這簡直比他之前闖蕩江湖的時候遇到的所有事還要有意思。
他以前的生活是緊張刺激,在刀尖上過日子,每時每刻他腦子裏想的都是怎樣去摘掉别人的腦袋,同時又要保證自己的腦袋不被别人摘掉。
就連睡覺的時候,他幾乎是睜着眼睛的。
因爲隻要一閉上眼,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陽。
這樣的日子雖然緊張刺激,可是日複一日,他早就過得厭了。
跟在若水身邊的這些時日來,墨白感覺到自己幾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和江湖中傳說中的冷血殺手墨白,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他現在的心情總是很愉悅,也很輕松,嘴角總是若有若無地噙着笑意,就像他的心情一樣很美好。
如果這樣的日子能夠再過得長一些就好了。
墨白心中一歎,搖了搖頭,把腦子這個沒出息的念頭抛掉,然後繼續笑眯眯地盯着洪寨主,要看他這隻大黑熊怎麽應付若水那隻小狐狸。
洪寨主瞠目結舌地看着若水,嘴唇嚅動了好半天,他豈不明白若水這是在一報還一報,如果他有銀子,他肯定毫不猶豫地就掏出來付診金了。
無奈,墨白猜的一點也不錯,他的全部家當都送給了那些小妾們,手頭上隻剩下幾十兩碎銀子,都不夠若水要的一個零頭。
怎麽辦?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掌,抓了抓頭皮,突然間腦中靈光一閃,想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
這神醫丫頭哪裏是想找自己要銀子,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要的是自己今晚要娶的那新娘子啊。
“呵呵呵。”想通了這一節,洪寨主愁容盡展,笑了起來,他能遣散二十一名小妾,隻留下銀紅一人,所以那紅衣姑娘對他來說,隻是可有可無。
“這樣吧,銀子嘛我沒有,不過我願意出一個人來交換藥方,不知道神醫姑娘可願意啊?”洪寨主笑呵呵地道,他自知所料不錯,心情很是放松。
“洪老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不給我們銀子,反而要給我們一個人,這人跟了我們,不需要吃飯喝水麽?不需要穿衣戴帽麽?這哪一樣不是銀子啊?洪老兄,你這算盤打得也太精明了,不行,這筆買賣劃不來,不做!”
若水還沒回答,墨白已經搶先搖頭。
洪寨主一愣,被墨白這一說,他覺得自己好像的确有點理虧,再次抓了抓頭皮,他問墨白:“那白老弟你的意思是?”
墨白嘻嘻一笑道:“洪老兄,你家大寨大,銀子也多,你要是一時之間手頭不方便,拿人來換藥方也無不可,隻是需要一點搭頭,這筆生意就可以做成了。”
“搭頭,什麽搭頭?”洪寨主有點迷糊。
墨白拇指和食指輕輕撚動,眯起眼睛笑道:“自然是這個喽!”
洪寨主眨巴了半天眼睛,才明白了墨白的意思,這家夥是找自己要銀子啊!
他不由有些肉痛起來。
倒不是因爲他小氣,而是他荷包裏的銀子已經不多了,而這山寨裏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還都指着他剩下的這點銀子吃飯哪。
如果給了墨白他們,那寨子裏的人就要吃草根樹皮喝西北風喽。
總不能爲了自己治病就讓大夥兒跟着自己餓肚皮吧?
“這、這……我、我……”他看着墨白撚動的手指,心中矛盾,沉吟不決。
墨白神色大爲不快,道:“洪寨主,在下瞧你是個爽快人,怎麽做起生意來婆婆媽媽的像個婆娘,半點也不痛快。”
他本來一直跟洪寨主稱兄道弟說得好不親熱,這時候拉下臉來,連洪老兄也不叫了,顯然是生了氣。
洪寨主把心一橫,斬釘截鐵地道:“人,你們可以帶走,但是銀子,沒有!”
墨白一怔,他沒想到洪寨主的态度會這樣堅決,就算他身邊的銀子剩下的不多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他随便拔根汗毛出來,也比他們三人現在的腰粗。
“洪寨主,在下要的也不多,隻要十兩紋銀的搭頭即可。”
洪寨主的态度一強硬,墨白便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主動降價。
“沒有,一兩銀子的搭頭也沒有!”洪寨主心中一盤算,自己身邊隻有幾十兩銀子,可是山寨裏頭卻有幾百張嘴等着吃飯,這點銀子都不夠寨子裏的人吃十天半月的,萬一這段時間找不着羊牯宰羊,大夥兒豈不都要餓死?
不行,萬萬不行!
墨白的臉色就難看起來,他沒想到洪寨主的态度會這麽堅決,居然連一兩銀子也不給。
他們三個人身無分文,如果再加上那紅衣姑娘,又多了一張嘴巴吃飯,這可不是偷雞不成蝕成米麽!
他不由氣惱得很,忍不住瞪了若水一眼,心道如果不是你橫生枝節,這洪寨主早就送了咱們五十兩雪花紋銀,三個人就有了上路的盤纏,現在可倒好,爲了那麽一個醜姑娘,來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好了,小白,你不用多說,盤纏的事麽,我來想辦法。”若水笑微微地開口,然後轉向洪寨主:“寨主,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如果肯讓我帶走那位叫唐绛兒的姑娘,我就将治病的藥方寫給寨主,我一文錢的搭頭也不要,寨主你如果願意,咱們馬上就可以成交。”
若水對于洪寨主一口拒絕墨白的原因也猜出了大概,不由得對他的爲人敬重起來,她的本意隻是要人不要錢,至于這銀子麽,隻要她想,自然會源源不斷而來。
“還是神醫姑娘通人情明事理,仁心仁術,在下佩服,好,此事就照神醫的意思,我同意!”洪寨主喜道,一連誇贊了若水好幾句。
若水隻是微笑,卻不說話。
墨白忍不住哼了一聲。
他聽出來了,這洪寨主明着是在誇獎若水,暗裏卻是在貶低自己,說自己不通人情,沒心沒肺!
“寨主,請繼續記。”
若水再次用手指蘸水,繼續寫下一個藥名,随寫随擦,寫完了藥材,又寫出煎藥之法和注意事項。
她知道洪寨主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此事,所以開藥方不留痕迹,就算有人懷疑,也猜不出什麽蛛絲馬迹。
“洪寨主,方子我已經開給你了,隻要你按方服用,三個月之後,這病就可以痊愈。隻是有一點請洪寨主牢牢記住,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服藥之後,一要戒酒,二要戒色,否則此藥不吃也罷。”
若水說話的時候神情嚴肅,說完最後一句話,擡眼森嚴地看了洪寨主一眼。
洪寨主隻覺得後背一麻,連連點頭道:“我懂,我懂,全都聽神醫姑娘你的。”
墨白先前一直在納悶,這洪寨主看上去精神奕奕的,怎麽看也不像是有病的,他得的究竟是啥病呢?
可這時候聽若水一說注意事項,他就好像明白點了什麽,一雙眼睛上上下下地盯着洪寨主打量,尤其是盯着洪寨主的兩條腿看個沒完。
隻看得洪寨主的臉色變來變去,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他咳嗽了幾聲,站起身走到房門口,大聲吆喝了一句。
“來人,把那個唐绛兒給老子帶上來!”
墨白聞言,立馬把臉往旁邊一扭。
那個醜八怪,他真是一眼也不想再多瞧。
可若水的眼睛卻亮了起來,她做了這麽多,說了這麽多,爲的就是這個唐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