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事先已經探查明白,那東黎國的太子妃并不懂得多少武功,隻是醫術如神,并通毒技,隻要不讓她近得自己的身,她的一身毒術就發揮不了半點用處。
至于她的夫君,那東黎國的太子殿下,卻不知道從哪裏學得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身手之強,幾乎不遜色于他的十七師弟。
但卻看不在他的眼裏。
如果自己想要刺殺他,他早已經死了一百次了。
要想殺人,武功高低并不是排在第一位的。
大師兄展開輕功,不疾不徐地追在二人的身後。
他并不着急,因爲他很笃定,這二人就算跑得再快,也絕對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隻要十七師弟不回來攪局,護着那個女人,他一定可以順利地完成這趟任務。
交了這次差事之後,他就可以真真正正地退隐江湖了。
過了整整十年刀頭舐血的日子,又過了十年隐退生涯,他很喜歡那種平淡的感覺,那份波瀾不驚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
可惜,他當年欠下了别人的一個承諾,所以無法真正的退出江湖。
如今,隻要摘了這個女人的腦袋回去,他就徹底地解脫了。
這個任務幾乎是毫無難度,所以他沒有半點猶豫就答允了下來。
唯一的難處就是他的十七師弟。
但是和他即将獲得真正的自由比起來,還是自由更爲重要。
至于女人嘛,就像美麗的花兒一樣,這世上多得很,殺了這個女人之後,他會再找十個百個更美更好的姑娘送給十七師弟,他總會再遇到一個他喜歡的姑娘,慢慢地就将這個女人忘在腦後。
時間,總是可以治愈一切傷口的。
過了整整十年,他不也是對往事忘懷得差不多了麽?
曾經他以爲在記憶深處永遠不會磨滅的容顔,也随着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漸漸模糊了。
他都可以遺忘,十七師兄又怎會做不到呢。
“真舒服啊。”他發出長長地一聲喟歎。
夜風徐徐,涼涼地吹在他的面頰,拂起了他的衣襟。
星月朦胧,一切都籠罩在黑暗的夜影裏,前方的兩條人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現,他卻看得十分清楚,他始終不遠不近地跟着二人。
還是找一處僻靜的所在再下手罷。
像是感知了他心中所想,前方的若水和小七忽然拐向了一條偏僻的街道,那條巷子裏暗沉沉地,星月無光,兩個人的身影迅速沒入其中。
很好,就在這裏罷!
大師兄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本來想再多給這兩人一點時間,讓他們跑得再遠一點,可惜這兩人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就讓這條小巷成爲那太子妃的葬身之地罷。
他提氣一縱,身子有如一隻大鳥般翩翩飛過夜空。
距離目标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而前面正在奔跑的兩人毫無所覺。
他的拇指按在鋼珠的機括上,隻需要輕輕按下去,鋼絲彈出,瞬間就會刺穿那個女人的心髒。
就在這時,他的心中忽然起了一陣厭惡的感覺。
十年了,他已經整整十年沒有殺過人,沒有讓自己的手染上他人的血。
沒有人知道,殺人如麻、殺人不見血的他,最厭惡的東西會是别人身體裏的血。
每當看到那濃稠的血液流出來的時候,他都會産生這種厭惡的感覺。
所以他才會花重金請唐門子弟爲自己打造了這件獨門暗器。
這件暗器的好處就是,殺人之後,血過無痕。
大師兄眼瞅着自己距離前方的目标越來越近,近到隻要輕輕伸出一指,就可以點中她的死穴,讓她無聲無息地死去。
他心念一動,把鋼珠收進了懷裏。
念在她是十七師弟的意中人份上,他就讓她不流血而死,也算是對得住十七師弟了。
當然,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就是因爲他的驕傲。
對付一個不通武功、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自己居然還需要出動自家的獨門暗器,實在是有失尊嚴。
他正準備伸出食指,對着那太子妃的背心點去,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正在奔跑的兩個人突然分開,一左一右,分别跑向兩條不同的岔路。
“哼!果然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大師兄心裏冷哼一聲,看來這兩人是察覺到了危險,所以才會分開。
他毫不猶豫地追在那身材苗條的女子身後,對向另一個方向跑去的男子視而不見。
那名男子不是他的目标。
距離越來越近。
那女子沒有回頭,隻是拼命奔跑,一頭青絲在風中飛舞,她的腳步踉踉跄跄,忽然腳下一軟,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絆了一跤,撲地一下摔倒在地。
她劇烈地喘息着,身子一起一伏,因爲剛才奔跑使力太過,竟然爬不起來。
大師兄停下了追逐的腳步。
獵物已經無力奔跑,他一步一步地緩緩走近。
那女子猛地回過頭來,烏黑的發絲被風吹亂,披了滿臉,隻露出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此時眼睛裏盛滿了恐懼。
怕了麽?
大師兄不感興趣地看了她一眼,對這種孱弱的獵物不屑一顧。
此時他隻需要輕輕一指,指風疾出,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可是他還是有一絲好奇。
這個東黎國的太子妃,究竟和旁的女子有什麽不同,竟然能讓小十七爲了她而背叛了師門,脫離了組織。
他停在了那女子的身前。
女子匍匐在他的腳下,簌簌發抖,像一隻可憐的小獸,卻沒有讓他的心腸變得有一絲柔軟。
他緩緩地擡起了右掌,将功力凝聚在掌心,一點點地對着那女子的頭頂壓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功力,這一掌隻消輕輕擊在她的頭頂,登時就會讓她香消玉殒。
他的掌風四面八方籠罩住了,那女子不會武功,決計掙紮不得,隻能閉目待死。
他的掌心距離那女子的頭頂不過一寸之時,大師兄忽然看到那女子擡起頭來,伸手撥開滿面的青絲,對着他勾唇一笑。
那笑容如出拔開了青天的烏雲,露出燦然的陽光,讓人眼前一亮。
大師兄頓時一怔。
就在他怔神的一瞬間,那女子突然右指疾出,快逾閃電,不偏不移正好戳在他胸口的膻中穴上。
饒是大師兄一生經曆過無數的風浪險惡,面對着這樣一名不會武功的女子,他半點提防之心也沒有,竟然被那女子突出一指,點中了穴道。
他臉上露出十分古怪的神色,似是驚奇,似是不解,還有幾分憤怒,同時身子慢慢地軟倒在地。
“啪,啪,啪”。
清脆的擊掌聲在他身後響了起來,同時響起的,還有一個人的腳步聲。
大師兄很想扭頭去看,可是他的身體卻像僵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這種爲人所制的感覺,竟然是如此的難受。
大師兄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嘗到過這樣的滋味。
他隻能睜大了一雙眼睛,看着身後的那人,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這、這、這……
大師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是不是連眼睛都出現了幻覺?
從他後面走過來的這人,居然是他此次要暗殺的目标。
東黎國的太子妃!
雖然她穿着一身男裝,可是那清麗無雙的容貌,他絕對沒有看錯,正是太子妃無疑!
這是怎麽回事?
她是太子妃,那剛才點倒自己的人又是誰?
難道說這世上竟然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他的背上蓦然竄起一股寒意,汗毛都豎了起來。
随即一個念頭倏地鑽進了他的腦海,糟糕!
中計了!
剛才自己追上去,突然出手點倒自己的人,壓根就不是太子妃!
那她是誰呢?
剛才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指,顯示了她深湛的功力,江湖上何時出了武功這等高強的女子,他竟半點不知!
他的目光對着地上那穿着若水服飾的女子看了過去,隻見她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随後将披垂的滿頭青絲攏到了腦後,露出一張清雅俊逸的臉龐來。
好面熟!
大師兄眉心微皺,目光緊緊地盯着那女子,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隻聽得“咯咯”的骨骼關節發出的響聲不絕于耳。
大師兄詫異地詢聲看去,這骨骼聲竟然是這女子發出來的。
縮骨功!
他瞬間想明白了什麽,然後就眼睜睜地看着對方苗條纖瘦的身體,一點點變得高大強壯起來,隻不過片刻之間,就換成了一副男人修長挺拔的身材,那件女子的衫裙套在他的身上,登時繃得緊緊的,顯得不倫不類,很是古怪好笑。
大師兄笑了,卻是苦笑。
長年打雁,今天居然被雁啄了眼!
這就是他重出江湖之後的報應嗎?
都說是金盆洗手再出江湖,乃是不吉之事,會有血光之災。
他從來不信,今天卻陰溝裏翻了船,藝成二十年,頭一遭吃了一個大虧,居然被一個瞧不起的黃毛丫頭給算計了。
哈哈,還當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