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仰着下巴,像隻被激怒的小獅子一樣。
“好,我說!”
墨白用力一咬牙,他本來不想用這樣激烈的方式告訴她,可是看到她那倔強的樣子,讓他心裏的火一股一股往上冒,怎麽也壓不住。
“你還記得我曾經給你吃過一顆藥丸吧?”他憋着氣道。
“什麽藥丸?”若水有些莫名其妙。
“你的記性還真好啊。”墨白冷笑一聲,“在我和你剛回到帝都之後,你要去虎牙谷見那樂正毅,路上你毒發昏迷,我曾經給你服下一顆續命靈丹,解了你的毒,救了你的命,你倒忘得幹幹淨淨了,哼!”
經他一提,若水登時想了起來,叫道:“哎呀,不錯,那次要不是你,我現在已經在閻王面前報到啦。”
她當時爲了救治小七,不顧自己受傷,服了含有劇毒的凝神丸,結果毒性過猛,反嗜攻心,吐血昏迷,後來醒過來的時候,她覺得嘴裏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墨白說是給自己服了一顆師門靈丹,才救了自己回來。
“小白,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永遠記得,你救我的又何止那一次?我不是狼心狗肺之人,你曾經說過,要我幫你做一件事來做爲回報,可是你一直不提是何事,所以我一直覺得虧欠于你……但是,這不代表你可以肆意介入我的生活,主宰我的思想,你懂嗎?”
若水凝視着墨白的眼睛,平心靜氣地說道。
墨白被她清流如波的眼神瞅着,竄起來的心火不知不覺地熄滅了。
她的意思,他懂!
他救她,從來也沒想過要她報答什麽,他墨白做事,隻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他想救人,就算對方已經一隻腳踏進了閻羅殿,他也會把對方扯回來,如果他要是想不救,就算對方跪在他面前磕破了腦袋也沒用。
他不想讓她死,她就必須要好好地活着!
他懂她的意思,是她沒聽懂他的意思。
墨白伸手入懷,摸出一個小小的木頭瓶子,交在若水的手裏。
“你自己看吧。”
“這是什麽?”
若水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中的木瓶,這是一個形狀很古怪的小瓶子,瓶口塞着一個軟木塞,她搖了搖,瓶中空無一物。
“這就是盛放那枚解毒靈丹的瓶子。”墨白一字一字地慢慢說道。
“你給我這個瓶子做什麽?”
若水更迷糊了。
這個木瓶的材質的确很罕見,堅硬逾鐵,隻看這個木瓶,就能猜到瓶中所藏的靈藥有多珍貴。隻是再珍貴的藥,也被自己服用了,這隻木瓶也就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容器。
墨白把瓶子給自己,是要自己時時刻刻地記着他的救命之恩嗎?
“還是,你想記我再幫你煉制出同樣的一顆靈丹還給你?”
若水看着墨白,猜測道。
“小白,我實話實說,我現在還沒那麽大的本事能夠煉出那樣的藥丸來,這個人情,我現在還不了。”
“我什麽時候要你還人情,還我的東西了?我墨白雖然不像你家太子爺那樣富可敵國,也不至于小氣到送出去的東西還要收回來的!”
墨白有些着惱,她總是愛這樣誤解他的意思,他在她心裏就這樣的不堪。
“我不懂藥性,不知道這藥丸是什麽材料做出來的。你不是精通藥材嗎?你可以聞一聞這瓶子裏的藥味。”
若水滿腹狐疑,這藥自己都吃了好久了,他卻讓自己聞那藥味……這真是奇哉怪也。
不過她還是依言拔開塞子,放在鼻端小心地聞了聞。
隻不過是輕輕一嗅,她的臉上倏然變色,拿着瓶子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麻黃酸。”若水喃喃低語,神情一下子變得茫然了。
“麻黃酸是什麽?”墨白看到她的臉色驟然變得全無血色,眼神也空蕩蕩的,心中擔憂。
“麻黃酸,是一種極爲難得的藥材,它的療效很大,比之人參鹿茸這等珍貴藥物更要高出幾倍,幾乎達到了醫死人、活白骨的地步,怪不得我中了那樣厲害的毒,都能夠起死回生,但是,這麻黃酸,卻是胎兒的大忌!墨白,這不是你給我吃的藥嗎?你卻來問我?”
若水的聲音裏突然帶着怒意,兩眼直直地看向墨白。
她隻覺得滿口苦澀,胸口像塞滿了棉花,又悶又脹又難過,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想罵,卻不知道該罵誰。
一時之間,心中五味雜陳,呆若木雞。
“我是真的不知,我隻是粗通藥性,這藥丸……是我恩師所賜,他曾諄諄叮囑于我,此藥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卻有一樣,孕婦不得服用,否則對胎兒會有大害。我當時給你服藥之時,并不知道你身懷有孕,你當時命懸一線,我想不到别的辦法,隻好拿出這枚靈丹來給你服下,我萬萬想不到你當時已經……”
墨白見她的臉色越來越白,不敢再開玩笑,把事情的經過解釋了一遍,聲音卻逐漸低了下去。
歸根結底,他雖然是救了她的性命,卻害了她腹中的骨肉,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她生下這個孩子。
因爲他不知道她生下來的會不會是個怪物!
若水呆呆地看着墨白。
他的話每一個字都鑽進了她的耳朵,可她卻像是一個字也沒聽到。
因爲她的腦子正嗡嗡作響,亂成了一鍋粥。
怪誰,究竟該怪誰?
過了良久,她終于扯了扯嘴角,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我要生下他,無論如何,我也要生下他來,因爲,他是我和小七盼望了好久,好久的。”
她定定地道,目光緩緩地從墨白的臉上移開,看向前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她下了決心,這是她的骨血,不管發生了任何事,她都不會抛棄他。
“你别傻了!”
墨白見她漸行漸遠,忍耐不住,一個縱身,再次伸開雙臂,攔在了她面前。
“這個孩子你不能要!”
“我一定要!”若水固執地道,看也不看他,冷冷道:“讓我過去。”
“不行!你不能要!你知道嗎?你要是一定要生,你會生下來一個……”墨白近乎殘忍地道,他不能讓她繼續沉迷在那個夢裏,他必須要讓她清醒過來。
“你住嘴!不許說,你不許說!”
若水突然叫道,伸手用力捂住了耳朵,“我什麽也不要聽,我不要再聽你說任何一個字了,你走開,我要回房,我要去找小七。”
“你一定要聽我說!”墨白一把拉下她捂着耳朵的手,直視着她的雙眼。
“你哪兒也不許去,你乖乖的聽話,别要這個孩子了,因爲你真的不能要!這事全是我的錯,如果我當時不那樣做,你也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如果你要恨,要怪,要打,要罵,我就在這兒,你想怎麽樣都可以,我絕不會還手,我任你打罵,如何?你瞧,你認識我這麽久了,我什麽時候向别人低聲下氣地賠不是過?如果不是因爲……”
墨白的聲音戛然而止。
若水對他的絮絮叨叨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滿心煩亂,被自己的思緒漲得滿滿的,根本就不知道墨白在說些什麽,他的手就像大鐵鉗一樣,牢牢握着她的手腕,她掙脫不得,更是煩躁不堪。
這時候見到他終于閉上了嘴巴,她再次用力一掙,道:“放開我!”
墨白頓時松開了手。
若水看都不看他一眼,掉頭就走。
她現在滿心凄惶,六神無主,她隻想找到小七,找到她最信任的人,然後撲在他的懷中,好好地痛哭一場。
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像現在這樣的難題。
雖然她知道,哭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但那是一種情感的宣洩,她要是再不發洩出來,她準會瘋掉的。
若水一頭撞進了一個堅硬無比的胸膛上。
“墨白,你爲什麽非要攔住我!你爲什麽一定要陰魂不散地糾纏着我!我告訴你,這個孩子和你沒有一丁點的關系,他是我的,是我的!我要定他了……”
她又氣又急,伸出拳頭用力捶打着面前之人的胸口,她的手被人一下子攥住了。
一個比寒冰更冷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了起來。
“我不是墨白。”
那聲音很慢,一字一字地,每個字都是像是從冰縫裏滲了出來,讓人聞之不寒而顫。
“小七?你、你怎麽會在這兒?你、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若水又驚又喜地仰起臉來。
心心念念期盼着的人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她眼中積蓄己久的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可是她還是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人,正是小七。
他那樣清俊的眉眼,天下再也沒有第二人和他一樣。
她正準備撲進他的懷裏,好好地恸哭一場。
小七卻突然一個閃身,避開了她的擁抱,他站在她身前三尺之處,神色古怪地瞅着她。
“這裏是我的家,我爲什麽不該在這兒?我回來的不是時候嗎?打擾了你和……他的好事?”
他嘴角斜斜勾起,語氣裏滿是譏诮之意,眼角向着墨白微微一掃,一道利刃般地寒芒倏地射出,飛向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