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裏有濃濃的威脅語氣。
老八偷着吐了吐舌頭,轉頭對着若水道:“七嫂,你瞧七哥他欺負小弟,你也不幫我說句話。”
這樣的老八,才是若水熟悉的。
她幾乎不能把眼前的老八和小七故事裏那個童年的老八聯系在一起。
他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就算真的是,過了将近十年的時間,難道就改變不了一個人的心性嗎?
現在的這個老八,才是真實的吧?
若水一直在留神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連他眼神中的微妙變化都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去。
可是老八的一言一行純出自然,找不到半點作僞的地方。
“老八,你想見千秀,不難。我可以帶你去瞧她,隻是她想不想見你,卻由她說了算,你覺得如何?”
若水心念一動,笑着對老八說道。
“水兒!”小七沉聲看她一眼,意含警告。
“七嫂!你果然比七哥還親啊,走,咱們這就去。”
老八立馬眉花眼笑,當先引路。
若水挑了挑眉,看來老八對千秀的确十分上心,暗中連她住在自己府裏何處都探聽得明白。
他要是想去見她,又何須來告訴自己和小七?
他之所以出現在這兒,顯然是出于對七哥七嫂的敬意。
從這一點上看來,老八也的确沒有可疑。
至于他要見千秀的理由,小七不懂,可她懂。
那是一個不能訴諸于口的秘密。
自己要不要成全老八和那個千秀呢?
這還真是個難題。
“小七,咱們一起去瞧瞧吧。”若水拉了拉小七。
小七卻巋然不動,他對那個千秀沒有半點好感,自是不想見她。
“如果老八真的對她有意,你就看着辦吧,我先進宮了,父皇抱恙,我還有許多政事需要處理。”
他低聲對若水囑咐了幾聲,然後看着老八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
“好。”
若水知道他有事,也不相勸,她琢磨着小七的話中之意,見老八遠遠地站在前方等着自己,一笑跟上。
她爲千秀安排的卧雲軒離她的怡然居并不太遠,小桃從千秀那離開之後,若水也沒有爲難她,而是派了兩個丫頭,兩個婆子去服侍她,但是四個人都被千秀趕了出來,其中一名丫環還被千秀從屋裏丢出來的物事,砸傷了腦袋。
四人不敢去找若水,又不敢回去,隻好找到何管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都說甯可去廚房燒火,也不願去服侍千秀。
何管家無奈,便派了另外四人去服侍千秀,哪知也被千秀趕了出來。
若水得訊之後,就吩咐何管家不再派人前去。
這時見卧雲軒就在前方,老八卻停在了月洞門前,踟蹰不進。
他先是整理了一下玉冠,又順了順衣擺,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仿佛他要去見的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一般。
“需要我爲你通報一聲嗎?”若水笑吟吟地瞧着他。
難得看到老八露出這種在乎的表情,看來他對千秀還真是有意。
小七剛才已經留下話來,如果他真的喜歡,那就不妨成全他二人好了。
雖然若水不喜歡千秀的人品,覺得她遠不如唐珊瑚爽快磊落,但隻要老八喜歡……就好。
“有勞七嫂。”老八正正經經地道,還對着若水行了一揖。
“好。”
若水微微一笑,邁步進了月洞門,來到小院之中。
按理說,她和老八在門外的這番對答,千秀在房裏一定聽得到,可房中卻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千秀姑娘。”
若水揚聲叫道。
房裏還是沒有聲音。
若水覺得有些奇怪。
以千秀的性格,她要是聽到自己來了,要不就是沖出門來,對自己破口大罵,要不就是在自己的面前繼續裝模作樣,維持她的清高風範。
她無論如何都不該是這樣無動于衷。
一種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若水搶上兩步,伸手去推房門,哪知那門卻從裏面闩上了,她用了兩次力都沒有推開。
“老八,快來,打開這門!”若水提高了聲音。
老八像一陣清風般飄然而至,他看到若水的神情,已經知道出事,伸掌在門上一推,内力到處,門闩登時斷了。
他也顧不得男女之嫌,推開門搶了出去,叫道:“千秀姑娘!”
他一眼就看到了千秀。
她就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雙手平放于胸前,似乎正在安睡。
她穿着一件淡金色華麗異常的宮裝,頭發梳得一絲不亂,阖着雙眼,對二人進來沒有半點反應。
老八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反應強烈。
他馬上背過身去,口中連聲道歉:“對不住,千秀姑娘,是我魯莽了,請見諒。”
他正準備出門,若水卻搶步上前,直接來到床前,看着床上的千秀,伸手就去搭她的脈搏。
“老八,她中毒了。”若水簡短地說。
她飛快地從食指上取下金針,對着千秀面部的人中穴紮了下去。
老八猛然頓住了腳步,一下子竄到床前,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的千秀。
她神态安詳,有如睡着了一般,臉上沒有露出中毒之後的黑氣,七竅也沒有流出毒血,如果不是若水說她中毒,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她隻不過是睡着了而己。
“她……她還有救嗎?”他顫聲道。
千秀的胸口幾乎沒有了起伏。
若水不答他的話,神情嚴肅地對老八道:“有刀子嗎?”
“刀子?”
老八從腰間摸出防身匕首,遞給了若水。
“幫我撸起她的衣袖,露出手腕腳腕,我要幫她放出體内的毒血。”
若水吩咐道。
老八愣了一下,然後快手快腳地按照若水的吩咐行事。
若水卻點燃了火折子,給匕首做了下簡單的消毒,然後摸着千秀的右腕,一刀劃了下去。
老八吓得一閉眼。
若水這一刀又狠又準,劃得極深。
老八以爲準會毒血四濺而出,哪知道他睜開眼看時,千秀的手腕上隻是多了一道深深的傷口,肌肉翻出,卻沒有血流出來,不禁心頭一跳,叫道:“七嫂!”
若水看着傷口的情狀,眉頭皺得更緊了。
千秀的情況比她想象得更加嚴重。
她全身的血都凝固了,竟是半點也流不出來。
血流不出來,毒性就會繼續滞留在體内,再用不了一柱香的時分,她就真的會香消玉殒。
“老八,現在她能不能活,就要看你了。”
若水腦中迅速閃過一個方法,她再不打話,手起刀落,在千秀的另一隻手腕和兩隻腳腕上都割了一個深深的刀口。
和先前的那個刀口一樣,都不見流血。
老八看到這樣詭異的樣子,整個人都驚得呆了。
聽了若水的話,他才回過一口氣來,道:“七嫂,你說怎麽救,小弟義不容辭。”
“她現在中毒己深,全身血液都被毒性侵蝕,凝成了漿糊一般,所以流不出來。我需要你幫她推宮過血,讓她的毒血盡快排出體外。”
“怎麽推宮過血?”老八臉露茫然。
他覺得若水說的名詞太奇怪了,他從來沒有聽過,更别提做了。
若水略覺詫異,老八竟然不知道什麽是推宮過血?
她記得在密道之時,她的手腳麻了,墨白就用這個方法幫她解了,沒想到老八卻聽都沒聽過。
難道這還是什麽高深之極的不傳之秘嗎?
事情緊急,她也來不及細想,隻是簡單地道:“你将手掌分别放在她的後心和小腹,然後通過神阙穴和氣海穴将内力緩緩輸入她的體内,分别沿着手太陰肺經、足陽明胃經……”
若水一邊說,老八一邊照做。
這法子并不難,他一聽就會,就是将自己的内力在對方的體内運轉一個小周天,幫助她全身經脈暢通。
經脈通了,血脈自然也流通。
過不多時,老八的頭上冒出絲絲白氣,而千秀的胸口也微見起伏,顯然推宮過血漸漸有了效果。
“不要停,繼續。”
若水見老八額上沁出汗珠,知道他内力消耗不少,但千秀的傷口仍未見流出血來。
老八又何嘗不知?
他的真氣運送剛開始還頗爲順利,後面竟然越來越是不暢,千秀體内的經脈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般,有時候一道穴口,他要連運三遍真力才能通過,她全身的三百多個穴位,才打通了不到一半,可是他的内力已經消耗了一大半。
照這樣下去,等他内力耗盡,也沒辦法打通千秀的經脈。
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她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老八的雙眼血紅一片,突然間舌綻春雷,暴喝一聲,内力徒盛。
他體内的真力有如江海般奔流,瞬間沖過了千秀體内的一個又一個阻礙,終于沖破了她的奇經八脈,将她全部經脈盡數打通。
“好了,流血了!”若水見千秀的四個傷處正緩緩地滲出血來,而且血流的速度越來越慢,顯然是生機己複,她體内的血液運行已經恢複了正常。
老八緩緩收回手掌,臉色灰敗,額上滿滿地全是冷汗。
他伸手去拭汗,隻覺右臂又酸又軟,幾乎擡不起來,心知自己情急之下,用了逆天之法,自身大受損傷。
但隻要能救得了千秀,自己損耗一些修爲,又算得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