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實在忍不住了,小聲問了一句。
“離開了。”墨白的聲音在密不透風的鼎裏聽起來格外的沉悶。
“離開了你爲什麽不早說!”
若水氣極,真想狠狠跺他一腳,她一下子站起身來,隻聽得“當”地一聲悶響,她的腦袋重重地撞在鼎蓋之上,黃銅所制的蓋子紋絲不動,若水卻撞得頭暈腦脹,“哎喲”一聲,捂着腦袋倒了下來。
墨白正要放聲大笑,突然看她倒下,笑聲登時卡在了喉嚨裏。
他一把扶住她:“怎麽了?可是撞暈了?”
他覺得她的身子一動不動,心中更加驚慌,連聲叫道:“鬼丫頭,你說句話。”
若水疼得呲牙咧嘴的,扯着嘴角勉強一笑:“小白,我動不了啦。”
“怎麽回事?”墨白的眉頭一皺。
“手腳全都麻啦,我不敢動,你讓我就這麽呆上一會兒。”
若水從齒縫裏吸着氣,腦門劇痛,可手足又酸麻,這股滋味真是難受之極。
墨白聞言,一顆心登時放了下來,忍不住失聲笑道:“活該!”
卻依言扶着她,巋然不動。
直過了好一會兒,若水才覺得手足變得柔軟起來,恢複了正常的知覺,她一臉怨念地瞪着頭頂的爐蓋,氣惱地道:“你還不快點打開蓋子,是想我再撞一次腦袋嗎?”
墨白忍着笑,推開鼎蓋,拉着她從鼎裏跳了出來。
他遊目一掃,周圍已經沒有了半個人影。
那花王爺和那公公已經早就離開了。
隻見若水捂着腦袋雪雪呼痛,他好笑地上去撥開她的手,在她的腦袋輕輕一摸,不由吓了一跳。
她的腦袋上腫起了一個雞蛋大小的包,看來剛才那一下撞得着實不輕。
“你這丫頭怎地就那麽笨!人家都說傻子才拿雞蛋撞石頭,你可倒好,拿着你這肉做的腦袋,去撞銅做的鼎蓋!”
他埋怨道,同時将掌心按在她頭頂的那個大包上。
“别碰,好疼!”若水正準備揮手擺脫他,卻被他擡手抓住了手腕。
“乖乖地不許動!”
墨白警告地看她一眼,然後閉上眼睛,默運真氣,将一股熱氣緩緩送到手掌之上。
若水隻覺得他的掌心又熱又燙,就像是一大塊烙鐵一樣放在自己的頭頂心,腫起來的包卻像是沒有剛才那麽疼了,好像有什麽東西把疼痛從自己的額頭一點一點地抽走。
她心中感激,知道墨白是消耗真力,用活血化淤的方式幫助自己推宮過血。
果然過了沒多久,墨白手掌一擡,雙眼關切地看着她,問道:“還疼嗎?”
若水搖搖頭,她的頭的确不疼了,伸手一摸,原來鼓起的雞蛋大小的包,已經變成了蠶豆般大,如果不仔細摸,都感覺不出來。
“謝謝你,小白。”
“師傅幫徒兒療傷,徒兒不必客氣。”墨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
“臭美!我什麽時候拜你爲師啦?”若水白他一眼。
“你不承認也無妨,反正我當你已經答應過啦。你就是我墨白收的徒弟,你放心,以後徒兒有難,師父自當義不容辭地爲你出馬,排憂解難。”
墨白一拍胸口,慨然說道。
若水的目光閃了閃,覺得墨白的話有些古怪,卻說不出來古怪在何處。
隻不過現在她也沒有心思多想,她現在心亂如麻,被聽到的那個消息震得六神無主。
“咱們回去吧。”
若水想起來剛才偷聽到的話,那花王爺要把這裏所有的一切盡數毀掉,連進入密道的機關也不留,如果自己和墨白再不抓緊時間離開,說不定要被活生生地埋在這裏了。
“好。”
墨白也不多言,帶着若水沒有從原路而回,而是穿過了幽冥花圃,走了另一個出口。
這個出口果然如若水先前所料,已經出了帝都城,在一個人迹罕至的小山坳裏。
兩人鑽出了出口,回首相望,隻見出口被幾叢茂密的灌木林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不到半點洞口的痕迹。
要不是兩人剛從那裏出來,真的難以發現,樹叢後面會有這樣一個入口。
回帝都的途中,若水異常的沉默。
墨白鮮少在她的臉上看到她如此嚴肅的表情,好幾次逗她說話,若水都聽而不聞。
直到将近太子府,若水忽然轉頭看向他,正色道:“小白!”
墨白不由自主地神情一凜,卻故作淡然地道:“你現在想起我來啦?眼珠子裏終于看到我這個師傅了?”
“你聽到的事,務必請你保密。”若水直視着他,兩眼一眨不眨。
“什麽事啊?我今天聽到的事可挺多,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件?”墨白滿不在乎的聳聳肩。
“你知道。”若水再次看他一眼,就扭開了臉,頭也不回地邁步進了太子府。
墨白有些氣結,有些怨念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兩扇厚重的宮門之後,磨了磨牙。
若水回來的時候,天光剛剛放晴,可她知道,這一夜,小七定是一宿未眠。
因爲他在等她。
她有些心虛,可又不得不鼓起勇氣,面對小七。
昨夜,她又大膽任性了一次。
因爲她知道,如果她提前告訴小七,她要和墨白夜探花王爺府,小七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
所以她就來了一個先斬後奏。
隻是事情做出來了,現在她就要承擔事情的後果。
不知道小七會爆發出怎樣的雷霆之怒!
若水想到這裏,就覺得膽怯。
雖然她知道小七對她幾乎是千依百順,但他有他的原則和底線,自己好幾次已經觸及,他都原諒了自己。
這一次,他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不再追究,也不和自己計較呢?
若水真的毫無把握。
她站在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看着窗戶裏猶自透出的燭光,更是沒有勇氣跨進門去。
那門隻是虛虛地掩着,輕輕一推也就開了。
可若水鼓了半天的勇氣,在這一刻突然洩了,她怎麽也伸不出手去,推開那扇門。
小七不會對她動手,但若水怕的就是他冷着一張臉,冷着一顆心的樣子。
好像兩個人的距離近在咫隻,卻遠如天涯。
“怎麽不進來?外面霜寒露重,你有了身孕,就這麽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嗎?”
就在若水猶豫徘徊的時候,一個帶着暖意的聲音從房裏傳了出來,然後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條颀長挺拔的人影站在房門口,緩步而出。
正是小七。
若水呆呆地看着小七。
他的臉色平和,面露微笑,将手中的一件暖裘輕輕搭在她的肩上,然後擁着她進房,并反手關上了房門。
若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七。
這太不正常了。
他不但沒有發怒,而且出乎尋常的體貼細心。
最讓若水吃驚的是,他不是裝的!
他的眼睛清清亮亮,眼裏隻有滿滿的柔情,沒有怒氣。
小七扶着像木頭人似的若水,走到床前,拉着她并肩坐在床上,見她睜大一雙大大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瞧着自己,不由好笑。
他伸手在她的腦門上輕輕一彈,笑道:“爲什麽這樣瞧着我,不認識你的夫君了嗎?”
他這一指正彈在若水的傷處上,原本已經不疼的腫塊突然一痛,她忍不住“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怎麽了?”小七登時一臉緊張,湊上前去仔細看着她的額頭,發現有點紅腫,心疼地道:“很疼吧?怎麽受的傷?”
若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小心撞到了,已經好多了,不怎麽疼了。”
“你出去奔波了一夜,定是累了吧?早點休息,等你醒了,咱們就進宮去探望父皇。”
小七按着她躺在床上,再替她蓋好了被子。
然後坐在她的身邊,默默地注視着她。
若水心中有事,又怎麽可能睡得着?
可是該怎麽樣跟小七開口呢?
她閉着眼睛,在床上輾轉反側,終于讓小七發現了不對勁。
“可是出了什麽事?”他淡淡地問道。
若水索性一個挺身,從床上坐了起來,靠在他的懷裏,兩手攬住他的腰,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也是最貼心的人,不管發生了任何事,她都不想瞞着他。
“告訴我。”他沉聲道。
“小七,昨天我聽到了一個秘密,一個天大的秘密。我不确定這個秘密說出來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可是我不能瞞着你,你應該知道。”
若水擡頭,凝視着小七的雙眼,一字一字地緩緩道。
小七從來沒在若水的臉上看到這樣凝重的表情,他本能地知道她所說的事一定十分重大,因爲她的聲音都在微微地發顫。
可是看到她這樣嚴肅的表情,還是讓他有些不習慣。
爲了緩和一下她緊張的心情,他勾起唇角,刮了一下她挺秀的鼻尖,笑問:“是不是被那墨白欺負了?你告訴我,我找他算賬去。”
若水一臉嚴肅地搖搖頭,臉上半點笑意也沒有。
她直視着他,慢慢地道:“這件事,和墨白無關,是關于老八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