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是在太子府的門前,發生了一樁稀奇事兒。
一個長得頂頂漂亮的姑娘,穿着華麗的衣衫,卻抱着一棵拴馬的樁子,就像抱着她最親密的情人,蹭來蹭去,蹭個沒完。
聽到這消息的人自是不信,可是說的人活靈活現,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
于是大夥兒紛紛趕往太子府,趕着看這件奇事。
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這事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幾乎傳遍了帝都的每個角落。
大夥兒都好奇啊,一窩蜂地湧出家門,直奔太子府。
去得晚了的人,隻看到前面裏三層,外三層,把太子府門前堵得是水洩不通,隻看到烏壓壓的人頭湧動,裏面什麽情形,卻半點也瞧不見。
隻是一陣陣叫好喝采聲卻不時地從人群中傳了出來。
“用力點,就這樣蹭。”
“好,好,這姿勢夠漂亮!”
“哈哈,老子活了六十年,頭一遭看到這樣的事,這麽好看的姑娘,幹嘛抱住個馬樁子啊?”
“怎麽,您老人家是不是想和那馬樁子易地而處啊?”
“老子倒是想,可人家那姑娘不樂意啊。”
周圍的人們嘻嘻哈哈地看得很歡樂。
而抱着馬樁子蹭來蹭去的千秀,剛開始被人圍觀的時候,她隻臊得恨不能鑽進地縫裏去,臉紅得要滴出血來。
可是身上的癢就像潮水一樣,一波一波襲來,打從心眼裏兒,從骨頭縫裏頭地往外冒,止都止不住。
隻不抱着馬樁子不停地蹭,她才會覺得好受。
那種舒爽的感覺,讓她很快就對周圍所有的一切都視若無睹,有如不聞。
什麽嘲弄、諷刺、譏笑、調戲,她全都聽不到,也看不到。
她專心緻志地蹭着馬樁子,臉上露出了迷醉的笑。
然後人群中有人認出了她來,叫道:“呀,她不是醉春閣鼎鼎大名的千秀姑娘嗎?”
“對啊,還真是她,上次我去醉春閣還聽過她彈琴,真是妙音隻應天上有,她怎麽會變成了這模樣,莫不是瘋癫了不成?”
“聽說花王爺回帝都之後,聽了千秀姑娘的美名,花了十萬兩銀子的身價爲她贖了身,将她納進府裏,聽到這個消息後,我還惋惜,從此再也聽不到千秀的仙音妙曲了,是她,就是她!”
“她既然是花王爺的愛妾,怎麽跑到太子殿下的門口蹭馬樁子來了?這可真是奇哉怪也!”
“想必是得了癫痫之症,讓花王爺趕出府來了。”
“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位千秀姑娘現在已經不是花王爺的人了,聽說被花王爺送了人啦。”
“莫非是她得了這種怪病,所以花王爺才将她送了出去?否則以花王爺這般憐花惜玉之人,怎麽舍得把這麽漂亮的美人送人呢!”
“原來是自己不要的東西啊,啧啧,不是我說,花王爺這做法……似乎有點……”
那人左顧右盼,将後半截話咽了回去。
人群中竊竊私語不斷,各種對花王爺的非議之聲也越來越多。
人們看向千秀的目光中大多充滿了同情。
多好看的姑娘啊,就是因爲得了癫痫之症,就被花王爺送了人,還跑到太子殿下府門口來蹭馬樁子。
人們說得是口沫橫飛,卻沒有人留意到,在人群的外圍,一條僻靜的街道上,正靜靜地停靠着一輛馬車。
馬車以素幔做簾,打眼一看似乎平平無奇,仔細看的時候,會發現那車廂的木柱泛着紫紅的光澤,竟是極爲難得的紫檀木所制。
低調中透着奢華。
識貨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此車的不俗。
車上的簾幕低垂,兩旁的車簾都拉得緊緊的,讓人不由猜測,這馬車裏的主人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物,居然能夠乘坐得起這樣一輛不凡的馬車。
隻是旁人誰也不敢過問,遠遠地看那馬車一眼,便悄悄地離開。
那馬車上雖隻坐着一名車夫,但整輛馬車停在那兒,就是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讓人不敢靠近。
從圍觀的人海之中擠出來一名身材高瘦的中年人,他左右張望了一下,便快步向馬車走來,靠近車窗的位置,壓低了聲音,将剛才看到的情景和人們的種種議論,一五一十地向車中之人做了禀報。
他說完之後,肅手退在一旁。
車廂裏頭靜得出奇。
過了良久,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緊接着,一個圓溜溜的白玉小環從車廂裏掉了出來,在地上滾了滾。
那中年人定睛瞧去,卻是半枚白玉指環。
他識得此物,這正是自家王爺常年佩戴在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聽說這枚扳指乃是東海底打撈上來的一塊暖玉所雕,觸手生溫,算得上是一件奇珍。
自家王爺愛若至寶,戴在手上十幾年從未離身。
沒想到……
今天卻斷成了兩截!
中年人惋惜之餘,又暗自後怕。
這塊暖玉堅逾磐石,縱是用寶刀利劍相砍,也不能傷它分毫。
可自家王爺卻用手勁,硬生生地将它裂爲兩半,可見自家王爺的功力有多強,心中的怒氣有多重。
中年人大氣也不敢透,唯恐一不留神,成爲了自家王爺的出氣筒。
車廂裏面,花王爺臉色鐵青,陰沉得似要下雨。
他的右掌緊緊攥成了拳頭,緩緩伸了開來,掌心中躺着半枚白玉扳指。
他靜靜地盯着它看了半晌,再次攥了起來。
擡起頭,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車帷,看向太子府的方向。
好!很好!
果然是一份大禮!
那個太子妃,真的送了自己一份出人意料的禮物。
她的這份禮物就是,當着全帝都人的面前,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記巴掌。
所謂流言止于智者。
但是流言也始于愚者。
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要不了多久,這件事就會被傳得沸沸揚揚,街知巷聞。
那千秀丢的不是她自己的臉,而是他花王爺的臉!
他這十餘年來苦心經營的好名頭,就這樣毀于了一旦。
這讓他如何不恨到了骨頭裏!
那個女人……
花王爺的眼睛眯了眯,從微微合攏的鳳眸中透出一道淩厲的光芒,一閃而逝。
他的唇角勾了勾,臉上怒氣漸消,竟然微微笑了起來。
他想要的東西,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他……記住她了!
……
千秀不知道自己抱着馬樁子蹭了多久,她終于覺得身上再也不癢了,長長地出了口氣。
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身周竟然圍滿了看熱鬧的人,一雙雙睜得大大的眼睛,像看戲一樣地瞅着自己。
見她停了下來,人群中紛紛傳來不滿的聲音:“怎麽不蹭了?”
“繼續蹭啊,老子還沒看過瘾哪!”
“這銷魂的小模樣,這窈窕的小身姿,蹭起馬樁子來的樣子真迷人啊。”
“蹭啊,大爺賞你五兩銀子,蹭得好看了,還有賞!”
站在前排的一名膀大腰圓的漢子露出色迷迷的笑,手一揮,“當”地一聲,一錠銀子落在千秀的腳下。
千秀目瞪口呆,整個人像是被點了穴般。
“啊!”
她愣了半晌,猛地擡手捂住了臉,發出一聲尖叫,返身就往府門裏跑。
丢、丢死人了!
她以後再也沒臉見人了。
在那麽多雙眼睛的注視之下,她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竟然抱着一根木頭樁子,左蹭右蹭。
雖然自己知道是在解癢,可是落在别人的眼中,那可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她現在隻要一想起來衆人那輕浮的語調,那看笑話似的眼神,臉就羞臊得發燙,恨不得找口井跳下去。
“千秀姑娘,千秀姑娘!”
小桃追在她的身後叫道:“你跑錯方向啦,這兒不是去卧雲軒的路。”
千秀猛地站住了腳步,回過身,惡狠狠地盯着小桃。
“這一切都是你搗的鬼,是不是!”
她幾乎馬上就猜到了問題出在哪兒。
自己身上的這套衣服!
怪不得太子妃會那麽大方,小桃會那麽好心,把這樣名貴華美的衣裙送給自己,原來她們在這套衣裙上做了手腳。
害得她在全城的百姓面前出了大大的醜,丢盡了臉!
以後,她就是全帝都的笑柄。
這事要是傳進了皇宮,太後和皇帝會用什麽樣的眼神看自己?千秀幾乎都不敢想下去。
她剛剛做的華麗的美夢,還沒變成現實,就破滅了。
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太子妃和眼前這個小桃……她看上去一副蠢相,實則卻是故做癡傻,讓自己不知不覺地着了她們主仆倆的道兒!
“千秀姑娘,你說什麽呀?”
小桃一臉無辜地看着她,大眼睛眨啊眨的。
千秀恨得幾乎要咬出血來。
“是你,就是你,什麽太子妃新做的衣服,你在這套衣服上做了什麽手腳?”
剛剛穿在身上還那麽讓她喜愛的衣裙,現在卻變成了讓她倒黴的禍殃。
千秀氣極了,拼命撕扯着,三下五除二地脫了下來,劈頭蓋臉地對小桃砸去。
她隻穿着貼身的小衣,抱着雙臂站在原地,秋風吹來,不禁瑟瑟發抖。
小桃接住了她丢過來的衣裙,一臉恍然地道:“啊,千秀姑娘,你懷疑你身上癢癢,是因爲我在這衣服上做了什麽嗎?小桃冤枉啊!我一片好心,向太子妃讨來了她新做的衣裙給你,你卻懷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