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剛剛清醒過來的姚皇後聽了妙霞的話,險險又氣暈過去。
她轉着眼珠子,一眼就看到居高臨下俯視着自己的若水。
她那唇角勾起,噙着滿滿嘲弄和譏諷的笑,像是在等着自己開口向她道謝一樣。
“妙、妙霞。”姚皇後開口,沙啞的嗓音吓了她自己一跳,“扶母後回宮。”
她看也不看若水一眼。
要讓她讓這臭丫頭道謝,她倒甯可自己死了。
妙霞滿眼尴尬,内疚地看了若水一眼。
若水不以爲意地對她一笑,甩了甩袖子,竟然施施然地走掉了。
她就知道姚皇後是個甯死不屈的性子,就算是日出西方,她也不會向自己低頭。
無妨,反正她剛才的臉色已經夠精彩,看得她心滿意足。
她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經過午,小七還是沒傳來半點消息。
想來聖德帝那邊應該無事。
她找了個太監派他去勤政殿替自己帶了個話,就又從正陽門坐上府裏的馬車打道回府。
車輪發出單調的辘辘聲。
若水支着下巴望着車窗外,突然敲了敲車壁,叫道:“小白。”
她越想剛才的事就越詭異。
姚皇後被許多人前呼後擁,怎麽會無緣無故地失足落水?
果然,她話音才落,一條人影就從窗口飄了進來。
若水瞅了他一眼,隻見他已經換掉了那件臭衣,全身上下煥然一新,連頭發都是新梳理過的,隻是想起他不久前的狼狽樣子,還是忍不住想笑。
墨白看她唇角微勾,已經知道她想笑的是什麽,氣道:“早知道你這樣沒良心,剛才就不幫你出氣。”
果然是他!
“好吧,小白,多謝你。”若水勉強收起了笑容,誠心誠意地向他道謝。
不得不承認,這樣作弄姚皇後倒的确有趣得緊。
若水覺得心情大好,回到府裏的時候格外愉悅。
現在,她隻需要靜靜等待小七從宮裏帶回來的消息便行了。
而被聖德帝留在皇宮中的小七,此時正被聖德帝拉着處理政務。
他原本以爲出了什麽大事,沒想到,隻是聖德帝想讓他多多熟悉政事,所以将他召到勤政殿裏,丢了一大堆奏折給他處理。
小七見父皇無恙,便安下心來,專心緻志地批閱起奏折來。
他見聖德帝近來白發徒增,心中感歎,隻想自己能多處理一些,多替父皇分一份憂,他老人家就能多多舒心。
這段時間來,父皇真是經曆了太多。先是中了南越奇毒,九死一生,剛剛病愈不久,就遇到了宮變一事。
姚皇後的事,他還未禀告父皇,因爲他不想父皇再爲此事操心。
他更不想讓父皇知道,他多年恩寵有加的皇後,居然在暗中蠢蠢欲動,準備奪他的位,造他的反。
内有姚皇後一黨,外有南越國在側虎視眈眈。
東黎,正值多事之秋!
他身爲父皇最信任、最喜愛的兒子,自然要傾盡全力,在父皇面前多盡孝心才是。
聖德帝坐在一旁,品着香茗,吃着細點,神情悠閑。
他拈着胡須看着愛子坐在禦案之前,運筆如飛,不禁老懷大慰。
或許,是時候把肩上的這副重擔,交給他了。
他挑了這麽多年,真的很累很累。
這皇帝的寶座,人人羨慕,人人想坐。
可隻有真正坐在這寶座上的人,才會懂得,要坐好這把龍椅有多麽的不易!
他爲東黎操心勞力了幾十年,他真的感覺到累了。
如今終于盼到愛子長大成人,文才武藝盡皆出衆,心性人品無一不佳,有子如此,他這個當父親的,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
更何況,他早就答允了一個人,她已經孤單了太久,他……很想能早點去陪伴她,如今看來,是時候了。
時間不知不覺,過得飛快。
聖德帝沉浸在自己往事的懷念中,渾然不覺時光飛逝。
小七剛一心一意地批奏折子,心無旁骛。
二人一個忙,一個閑,竟然連午時過了許久也未察覺。
在一旁侍立的德喜公公暗中給聖德帝使了好幾次眼色,聖德帝都未發覺。
德喜見聖德帝望着窗外的一株海棠花,呆呆地出神,臉上居然有一抹多年未見的溫柔,心中一動,知道皇帝陛下又在想念那個人了。
他低低地歎了口氣。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人在陛下的心裏像是生了根,雖然她已經逝去了二十年,可是陛下卻從來沒有忘記她,更沒有一天不再想念她。
德喜的目光落在案前凝思的小七身上。
太子殿下的容貌跟他的娘親隻有五分相似,就已經長得這般俊逸無比,想當年那個人的容貌……啧啧,也難怪陛下會一直念念不忘。
他在宮裏見過美女無數,時至今天,也隻有太子妃的容貌才可和那人相提并論。
隻是,美人自古多薄命。
那樣一個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年紀輕輕的就芳齡早逝,實在是讓人可歎可惋。
隻希望太子妃不要像她那樣……
呸呸呸!
自己這顆糊塗腦袋,究竟胡思亂想些什麽,竟然詛咒起太子妃來了。
德喜晃了晃頭,把那個荒誕之極的想法趕出腦海。
他瞅着已經漸漸偏斜的太陽,實在是忍不住了。
陛下已經不年輕了,這飲食一定要定量定時,過午不食,對他老人家身體可大大的有害。
“陛下,您看這時辰已經不早,是不是讓老奴下去傳膳?就算陛下您肚子不餓,太子殿下批閱了這麽久的奏章,這肚子想必早就打了鼓吧?嘿嘿,老奴這耳朵剛才還聽到太子殿下的腹部,叫了幾聲呢。”
德喜從小就在聖德帝身邊服侍,對皇帝說話也不似其他的太監那般拘謹小心。
他這話聽得聖德帝哈哈一笑,擡頭看了看天,問道:“什麽時辰了?”
“陛下,已經是未時三刻了。”德喜看了看時漏。
“居然已經這麽晚了,德喜,你這總管太監是怎麽當的啊!爲什麽不早提醒朕傳膳?你說的不錯,就算是朕不餓,朕的老七也定是餓了,他年紀輕,食量大,經不起餓。”
聖德帝似真似假地埋怨道。
德喜連連點頭:“都是老奴的不是,老奴應該早提醒陛下才是。”
“哈哈,你這老滑頭,真會順竿兒爬,朕豈會真的怪你不成?好了,快下去傳膳吧。記得,吩啥禦膳房,一定要上獅子頭。”聖德帝叮囑道。
德喜答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他幾乎有些熱淚盈眶。
老滑頭!陛下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這樣叫過自己了?
隻有在陛下心情極好的時候,他才會這樣脫口而出,叫自己這個外号。
顯然,陛下現在的心情非常非常的好。
陛下心情好了,他這個做奴才的,看在眼裏,樂在心裏啊。
聽到聖德帝和德喜公公的對話,小七不知不覺放下了手裏的毛筆,對着窗外若有所思。
居然已經未時三刻了。
糟糕!
該死的!
他被父皇召到這裏,馬上開始批閱折子,那厚厚的一大撂奏折,各種問題層出不窮,他絞盡腦汁用最妥善的法子來處理,心無旁骛,居然把若水給忘了個精光。
他就這樣把她自己丢在皇宮裏,連個消息也沒派人送給她。
她會不會就此生了氣?
她現在會在哪裏?
思來想去,小七越想越是不安,霍地站起身來。
聖德帝瞧見,微笑着擺了擺手,道:“老七,肚子餓了吧?都怪父皇不好,居然連傳膳也忘了,你且坐下,德喜馬上就派人送禦膳來。”
小七哪裏坐得住:“父皇,兒臣想出去一趟,很快便回。”他幾乎迫不及待地拔腳往外就走。
“老七,什麽事這樣毛毛躁躁的?沒點穩重的樣子。”聖德帝嗔怪道。
“父皇,您有所不知,今晨是水兒和兒臣一道進的宮,本來想一起拜見父皇,父皇卻下了旨意,隻召兒臣一人,于是水兒她便在禦花園裏等候兒臣,可兒臣批閱奏折,居然把此事忘得一幹二淨,兒臣想去瞧瞧。”
聞言,聖德帝忍不住吹了吹胡子,氣惱道:“你這糊塗小子,爲什麽就這麽死腦筋?水兒既然和你一起進宮,你爲何不帶她一起來見朕?難道朕的旨意裏沒有,你就不帶她來嗎?她也是朕的兒媳婦!德喜這個蠢貨,居然也是一句不提,你們兩個就這樣把水兒自己丢在禦花園,萬一……”
聖德帝的話未說完,小七就更擔心了:“父皇,兒臣馬上就去。”
“慢來,慢來!”聖德帝又叫住了他:“你這笨蛋小子,在朕的皇宮裏,水兒還會有什麽危險不成?朕是說,萬一水兒生起氣來,今夜你恐怕就隻能睡在書房喽!那朕要幾時才能抱上皇孫啊?老七,你說是不是?”
聖德帝捋了捋胡須,呵呵地笑了起來。
聽到父皇在調侃自己,小七不由有苦難言。
就是因爲在這皇宮之中,才步步危機,刻刻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