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德帝對着德喜微微颔首,德喜公公會意,拍了拍手,便有一隊宮女魚貫而入,箫管笛音,悠揚響起,宮女們身着彩衣,翩翩起舞,爲酒宴助興。
見群臣們一個個眉飛色舞,就連小七都酒到杯幹,喝得盡興之極。
若水不覺得有些百無聊賴。
雖然宮女們的歌舞很美妙,但看慣了現代大型歌舞的若水,卻提不起半點興趣。
不能喝酒,酒席上的菜看上去頗爲油膩,就連她素日最愛的獅子頭都讓她興趣缺缺。
她把玩着空酒杯,目光無意識地在席間逡巡着。
她懶得去看坐在正座上姚皇後的臉色,想來也是難看之極。
她已經如了姚皇後所願,将樂正毅關進了天牢,不知道下一步,他們的步驟将會是什麽呢?
她倒很是好奇。
過幾天她得抽個空去天牢會會那樂正毅,順便商量一下以後的對策。
隻是不知道自己和樂正毅布署的這步棋,會不會引出幕後黑手呢?
他要是萬一瞧破了行藏,不上當,又當如何?
她心中暗暗思襯,一擡頭間,忽然看到坐在席對面的妙霞公主,然後視線就停住不動了。
“水兒,怎麽了?”小七馬上注意到她的異樣,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公主,不對勁。”若水也輕聲答道。
“哪裏不對了?”小七聞言,也向對面的妙霞瞧去。
隻見妙霞公主沒精打采的坐在席上,對宮女們的歌舞正眼也不瞧,一雙白玉筷子拿在手裏,對着桌上的一道菜戳來戳去,那一盤醬燒肘子被她戳得全是窟窿眼,活像個馬蜂窩。
似乎,的确有些不對。
小七雖然不及若水心細,但他畢竟和妙霞相處多年,感情甚笃,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性格還是比較了解的。
她和她母親姚皇後完全不同,臉上心裏都藏不住事,有什麽不快,都會在臉上表現出來。
看她現在這副模樣,明顯是受了氣。
她身爲東黎國最尊貴的公主,聖德帝最疼愛的小女兒,被二人視若掌珍,故而養成她一副驕蠻任性的脾氣,整個宮裏人人對她好還不及,又有何人敢給她氣受。
轉念一想,小七不由想到了一個人。
這天下間,能影響到妙霞情緒的,唯他一人而己。
這個孟明俊,輸給自己之後,就這樣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從此音訊全無。就這樣讓妙霞留在宮中,徒惹相思。
隻不過,縱然他身在帝都,又能如何?
他和自己是一樣的性子,輕易不動情,一旦動了情,就如磐石一般,再無轉移。
要想讓他的心裏再住進第二個姑娘,隻怕比登天還難。
小七縱然是再智計無雙,對這種感情之事,也是一籌莫展。
唯有讓妙霞自己能想通關竅,自己走出情關,才不會爲情所困。
他不願在若水面前提及孟明俊的名字,便道:“不過是小姑娘家的心事,由得她去吧。”
若水卻緩緩搖頭。
她聽懂了小七的話中之意,卻并不認同。
她極是細心,察覺出來妙霞公主神色倦倦,不像是爲情所惱的模樣。
否則她不會洩憤似的把面前的菜肴戳成了馬蜂窩。
而且,以她對妙霞公主的了解,她是一刻也閑不住的性子。
自己和小七離京三月,要是按照妙霞公主的脾氣,早就在開席之前就搶到自己的身邊,咭咭呱呱的說個不停,怎麽會懶洋洋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動都懶得動呢?
其中必定另有原由。
自己需要找一個時機,好好的和妙霞聊一聊。
隻是這耳目衆多,又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又哪裏能尋得好時機,脫身開去呢?
若水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她突然捂住胸口,難受的低咳了兩聲。
小七馬上回眸,眼光裏是滿滿的擔心,柔聲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好像喝多了酒,頭疼。”若水揉了揉太陽穴。
“那咱們馬上回府。”小七不假思索地道,埋怨地瞪了她一眼,“不能喝偏要喝,要不是我替你擋住,你今夜豈不是要醉死過去?上次喝醉了酒,你可還記得?”
若水心虛地别開了眼,怕被小七看出端倪。
“難得父皇這麽高興,咱們要是就這麽走了,豈不是掃了他老人家的興緻?我想去禦花園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想必這酒勁就過去了。”若水提議道。
小七搖頭道:“不行,你一人出去,我豈能放心?我陪你一起去禦花園。”
若水的眼珠一轉,落在對面的妙霞身上,微笑道:“不必啦,在這皇宮之中全是侍衛,戒備森嚴,能出什麽意外?再說你是太子殿下,如果離席而去,這滿座的大臣們該去敬誰的酒?我讓妙霞陪我一起,這麽久沒和她見面,我也有好些話想和她說說。”
聞言,小七若有所思地看了妙霞一眼,終于緩緩點頭道:“也好。”
他對妙霞招招手:“妙霞,你七嫂喝多了酒,你陪她去外面透透氣,散散步。”
妙霞眼中一亮,站起身來,爽快地道:“好。”
姚皇後卻目光一閃,劃過一抹不悅。
“妙霞,你先前說身子不太爽快,剛才母後瞧你幾乎連菜也未動,這會兒還是多休息休息,不要去園子裏吹風了吧。”
妙霞身子一僵,臉上露出不情願之色,咬住了嘴唇卻不說話。
聖德帝向妙霞瞧去,微笑道:“小九,你身子不适麽?父皇瞧你确實沒吃多少東西,可是今夜禦廚所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
“是啊,難吃死了,我還是喜歡吃七嫂親手做的點心。”妙霞撅起了嘴,滿臉嬌憨之色。
“呵呵,想吃你七嫂做的點心還不容易,趕明兒你就去你七哥府上吃去。”聖德帝笑眯眯地道。
“可是母後不讓女兒出宮,更不讓女兒去七哥的府邸……”妙霞一臉的委屈看了姚皇後一眼。
“哦?”聞言,聖德帝拈了胡須,向姚皇後瞧去,“皇後,爲何不讓小九出宮啊?老七是小七的七哥,水兒是她七嫂,兄妹之間走動走動,有何不可?”
姚皇後心中突的一跳,臉上微微變色,随後她從容一笑:“陛下,臣妾是爲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着想。小九性子頑劣不堪,太子和太子妃剛剛回京,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臣妾生怕小九去打擾他們,陛下說的是,他們兄妹感情親厚,彼此之間親近,臣妾喜歡還來不及呢,又怎會阻止?”
聞言,聖德帝神色登和,笑道:“既然如此,就讓小九陪水兒出去走走,她們年齡相仿,定有許多話說,把她們拘在這裏陪我們這群老頭子聊天喝酒,隻怕悶也悶壞她們了。”
姚皇後無奈,隻好點頭道:“妙霞,你七嫂不舒服,你要好生照看着她,千萬不可多嘴多舌,惹你七嫂厭煩。”
妙霞嘀咕道:“我才不會。”
若水站起身來,笑道:“皇後娘娘多慮了,公主就是兒臣的妹妹,當姐姐的又豈會嫌妹妹厭煩呢,對不對,公主?”
她笑着對妙霞眨眨眼。
妙霞拍手道:“對啊,若水姐姐,啊,不對,七嫂,咱們走吧。”
她這時臉上才露出了今晚第一個歡娛的笑容,蹦跳着過來拉起若水的手,二人向外走去。
聖德帝微笑着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口。
姚皇後則直勾勾地緊緊盯住二人遠去的方向,眸光變幻不定,微微側目,視線對着姚思遠輕輕一瞬。
姚思遠卻幾不可察地搖搖頭。
他知道姚皇後的意思。可是在這皇宮之中,侍衛多如過江之鲫,他縱是想玩什麽花樣,也沒那個膽子。
姚皇後登時坐如針氈,再也沒心思應付群臣,心中焦慮不定。
禦花園中,若水和妙霞手攜着手,漫步于花木扶疏的花圃之中。
一離開宴席,妙霞臉上的歡娛之色馬上消失無蹤,整個人變得異常地沉默。
若水也不相詢,隻是拉着她的手,和她并肩而行。
她了解妙霞的性子,她肯在大殿之上做戲,更願意和自己出來,定是有話想和自己說。
她隻需靜靜地等待便好。
二人走到假山之畔,眼見一波巡視的侍衛走過,周圍靜悄無人,妙霞握着若水的手突然一緊,壓低了嗓子,聲音微微發顫。
“七嫂,我、我有話要告訴你。”
“什麽話?”若水停下腳步,柔聲問道,這裏光線陰暗,遠處燈籠的光亮幾乎照不過來,但她還是能夠感覺到妙霞的臉色沉重之極。
妙霞的手心全是冷汗,整個人也似乎在簌簌發抖,顯然她所說之事,定然極爲重大。
“公主,不要緊張,這周圍沒有旁人,不會有人聽到咱們所說的話。”
若水輕聲安慰她道,同時側耳傾聽,的确沒聽到附近有呼吸之聲。
妙霞公主神色稍安,她擡起臉來,定定地看着若水,一雙水漾分明的大眼睛中滿是驚惶之色,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痛楚,看得若水心中一怔。
“七嫂,你和七哥回京之後,爲什麽不來瞧我?是不是因爲母後她……做了什麽對不住你們的事?”妙霞咬了咬嘴唇,突然開口道。
“公主何出此言?”若水神色淡然。
“你、你和七哥定是惱了我了,是不是?因爲母後她、她……”妙霞咬得嘴唇發白,終于說了出來:“她要害你和七哥,所以,你們連我也一起恨了,是嗎?”
她的眼中湧上了一層淚光,泫然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