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帶着一個人,他的身法仍是輕盈靈動,飄然若仙。
他并沒有把若水負在背上,也沒有搭在肩上,而是展開雙臂,讓她平平地躺在自己的臂彎裏,上半身穩穩不動,隻靠雙腿的力量,在樹梢之間靈動如飛。
若水身不能動,但是耳邊隻聽得風聲作響,眼前藍天白雲在飄,側過眼,是墨白那張寂然不動的臉。
她口不能言,心中又氣又急。
這個墨白該不會是個精神病患者吧?他好端端地,發的是什麽瘋?竟然把自己擄走?
就爲了一個薄香丸的解藥?
應該不至于吧!
若水隻是擔心了一會兒的功夫,就讓自己變得心平氣和起來。
她不急,一定不能着急。
她相信墨白不會一直點了她的穴道,不管墨白是爲了什麽原因,擄走自己,隻要她能開口說話,她就有辦法讓墨白把自己再送回小七的身邊。
墨白展開輕功,在茂密的樹叢林梢間縱躍如飛,有如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若水卻沒有感覺到半點颠簸,對他的功力之深,倒也佩服。
這片山林十分的廣袤,墨白沿着山林一路向上攀延,很快翻過了這座山頭,他擡頭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後折向東行。
真聰明!
若水心中又是一陣贊歎。
這人果然是躲避追蹤的一把好手。
他不僅是從地形上讓追蹤的人無從捉摸,更是把追蹤人的心理琢磨得一清二楚。
因爲自己和小七原本就是向東而行,他當着衆人的面前擄走自己,按照常理推測,他最不會選擇的行進方向,就是往東!
可他偏偏就選的東方。
若水曾經讀過一點關于心理學方面的書籍,對于心理學,她隻能稱得上是略知皮毛,沒想到在古代,居然也會遇到一位懂得追蹤心理的高手。
除了方向的選擇之外,墨白另一個讓若水覺得佩服的地方就是,他沒有選擇騎馬,而是展開輕功,不辭辛勞地帶着自己一路步行。
像塔克拉瑪幹那樣的神駒,在世人的眼中都是可遇而不可得的寶物,墨白不會不知,可他卻視而不見,棄而不用。
顯然是因爲他知道,這四匹寶馬都是有靈性的,認主!
不管他騎走了哪一匹,都會給小七的追蹤留下蛛絲馬迹,當斷則斷,果然是殺手的風範。
隻是,墨白就這樣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小七……他能追蹤得到自己嗎?
事實上,若水壓根就不想小七追上來。
論武力,他打不過墨白,論智計,墨白也絲毫不在小七之下。
這是穿越到這個時代之後,若水頭一次看到了一個比小七更爲強大的存在。
但是,這并不代表她怕他!
她不想小七追上來的原因是,她已經想出了法子,讓墨白會乖乖地把自己送回去。
現在,她就等着墨白解開自己的穴道了。
墨白的輕功已經到了踏雪無痕的地步,他雖然抱着一個人,依然身法如風,足尖在樹葉上輕輕一點,像是從冰面上滑過一樣,不留半點痕迹。
他足不停步地一口氣奔出了山林。
出了山林,再往東行,就是通往帝都的官道,他再這樣雙臂托着若水而行,未免就有些引人注目了。
墨白目光一轉,飛快閃進了一所農家的茅舍之中,見家中無人,想來都去田裏勞作了,他取了一件男子穿的粗布衣衫,自己先換上了,然後找了床薄被,把若水連腦袋一起裹在裏面,連頭發絲也沒露出半點。
就是這樣,墨白仍是不敢掉以輕心,他看了看天色,抱着若水,再次鑽進了山林裏。
這樣一來,小七他們想要追蹤他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在墨白擄走若水之後,馬車裏的三人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老八和唐珊瑚壓根就不敢去瞧小七的臉色,兩個人全都看着外面的太陽,計算着時辰,那墨白說半個時辰之後,他們的穴道自解,老八準備解了穴道的第一件事,就是追上那個擄走七嫂的混賬家夥,一劍捅他個透心涼。
眼瞅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老八的心越來越是焦急。
那個墨白的腳程極快,他那般的輕功,要是有心想避開他們的追蹤,他們就别想追得上他。
可是,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他擄走七嫂嗎?
七嫂落在這樣一個大色魔的手裏,還想守得住清白嗎?
七哥,七哥又該怎麽辦?
老八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裂開了。
突然之間,小七一聲清嘯,跳起身來,飛快地解開了老八和唐珊瑚的穴道。
老八覺得四肢一陣酸麻,剛想站起,右腿一軟,又坐倒在地。
但他很快就一咬牙跳了起來,伸手抓起墨白擲在唐珊瑚身前的火紅長劍,深吸一口氣,對着墨白消失的方向就追了過去。
“老八,回來!”
老八剛剛奔出幾步,就聽到身後小七的一聲清叱,他猛地站住腳步,回過頭來。
“七哥,咱們分頭去追,他擄走了七嫂,不是向西,就是向北。”
“我也去!”唐珊瑚揉得發酸麻的腳脖子,也跳下了馬車。
“誰也不許去!”小七沉着臉,他隻覺得心口憋悶得幾乎要爆炸開來,卻無從發洩。
“七哥!爲什麽!要是再不追,真的就追不上了!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七嫂被他擄走嗎?你爲什麽不去救?”
老八急得額頭上青筋直爆,他一翻身上了珠穆朗瑪,一勒馬頭,準備向北方追去。
他記得那天晚上,那個叫馮安民的黑衣人首領臨死之前正要吐露真相,他曾說了一個“北”字,他直覺地認爲,墨白帶着若水,不是往西,就是往北。
“我說不許去!老八,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小七再次出聲,他的兩隻墨玉般的深眸,像是大海,隐隐現出滔天巨浪,看得老八一陣心驚肉跳。
可是很快他就把對小七的懼怕心理抛在了腦後,他梗了梗脖子,大聲道:“七嫂她是你的妻子,她爲了保護你才被人擄走,你爲什麽不肯救她?難道你要看着七嫂落在那人的手裏,受盡折辱而死嗎?”
小七的眼角肌肉一陣跳動,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冷肅着眉眼,眼底卻是血紅一片。
可惜老八并沒有看到。
他隻看到小七身形不動,矗立在車前,像一尊石像,不由得氣往上沖。
“你不去救,我去救!你怕墨白,我不怕!”他氣沖沖地怒聲道,猛地一拍馬屁股,白馬仰起脖子,發出一聲長嘶,放開四蹄,往東馳去。
哪知白馬剛剛奔出數步,老八就覺得眼前人影一閃,白馬的缰繩被人抓住,登時站定了腳步。
老八定睛一看,拉住自己馬缰的人,正是小七。
“七哥!”老八一聲怒吼,正在朝小七咆哮,突然一怔,沖到口邊的罵人之語登時被他咽回了肚子裏。
“七哥……”他的聲音一下子小了許多,張牙舞爪的氣勢也收了個幹幹淨淨。
因爲他看見,小七的眼底一片通紅,眼角還濕潤着。
七哥,他哭了啊!
老八的心裏頓時揪成了一團,再一次把墨白的八輩子祖宗問候了一遍。
他擄走了七嫂,害得七哥這樣傷心!
從小到大,七哥在他的心裏,是天下最堅強的男人,他從來沒有看到過七哥流過半滴眼淚。
就連他中毒最深的時候,被人砍成重傷,生命垂危的時候,他也是隻流血,不流淚!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七哥落淚的模樣。
“七哥,你放心,咱們一定可以把七嫂救回來,把那個墨白碎屍萬斷!”
老八狠狠的一揮拳。
小七極緩極緩地搖了搖頭。
“七哥,你究竟是什麽意思?你真的不打算救七嫂了嗎?”老八簡直不敢置信的瞪着小七,要不是看到小七眼角的淚痕,他早就忍不住一拳轟了上去。
“救?你救得回來嗎?”
小七的嗓音喑啞,每個字都像是沾着血,從他的心裏吐出來。
“你知道他們往何方而去?你能追上墨白?追上了你又能打得過他?”小七冷冷地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問道。
老八愣了,小七的話讓他感覺到一陣絕望,他茫然地道:“追不上,就不救了嗎?”
小七沒有回答他的話。
他擡起頭來,看向重重疊疊的山林深處,那是墨白擄走若水的方向,此時隻有風動樹梢,晃起一片樹影。
“走!”小七猛地一甩頭,翻身上了棗紅馬。
“走?去哪兒?”老八愣愣地問道,他看着小七撥轉馬頭,向着東方。
這是要繼續趕回帝都的意思麽?
就算是用腳後跟想,那墨白也絕不可能帶着七嫂往東邊走啊!
“回帝都!”小七冷冷地抛下三個字,頭也不回地打馬狂奔。
轉眼前,棗紅馬就像一道閃電般,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老八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七身後揚起的一路煙塵,狠狠地罵了句娘,他的七哥,居然就這麽走了,抛下七嫂不理,就這麽無情無義地離開了!
那,自己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