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被卷入火光中的人,不論是鬼手還是黑衣人,連屍骸都找不到。
入目之處是一片焦土,還有地面上突然出現的一個方圓十餘丈,深度達兩三丈的大坑。
在睡夢中被驚醒的南越百姓們,通過火光的指引找到了這裏。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人在焦土外面聚集,有的老人甚至跪倒在地,低聲痛哭流涕,不停地對着天空膜拜,口口聲聲說:這是長生天的怒火,是長生天對違背神的旨意,違背信義的人的懲罰。
兀立汗趕到這裏的時候,看到的正是數以萬計的百姓們對着上天膜拜的情景。
禁衛軍統領桑吉帶着他的手下們在維持秩序。
爲了防止意外的再次發生,他派人守在深坑的周圍,不許任何人靠近。
禁衛軍們沉默地執行着他的命令,一個個面容嚴肅,眼中卻含着驚懼和悲戚。
整個使館都不存在了,那住在裏面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還會活着嗎?
所有人都不敢對此抱有任何的希望。
這麽好的人,如同神仙眷侶一般的出色人物,就這樣徹徹底底的消失了嗎?
他們什麽都沒有留下,留下的隻有太子妃締造的“緊急救援隊”對戰場傷員的高效率救治,和太子妃僅憑一人之力,抵禦上萬叛軍的神話而已。
或許,正是因爲他們太出色了。
像這樣出色的人物,本來就不應該留在人間,是長生天把他們召喚回去了吧?
桑吉和他手下的禁衛軍們這麽一想,心中感覺稍微好受了些。
看到皇帝陛下親臨,所有人都畢恭畢敬地跪地迎接。
兀立汗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着眼前被爆炸形成的巨大沖擊波橫掃而倒伏一大片的氈包,以及地底深處的泥土被翻卷出來,帶着被燒焦的顔色,已經深深淺淺的褐色色塊,那是都是鮮血烤焦之後才能形成的顔色。
有民間的巫祝在深坑周圍,手舞足蹈的吟唱着各種咒語,百姓們聚集在巫祝的周圍,不停對着深坑和上天磕頭。
兀立汗太陽穴突突的跳了幾下,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眩暈,連忙閉上眼睛。
一夜之間,能将如此大片的土地摧毀成現在這副樣子,除了神之外,還有誰能有如此力量?
難得這真的是長生天對他的懲罰嗎?
就因爲他恩将仇報,背信棄義,派人去暗殺東黎國的太子和太子妃,所以才惹怒了長生天,以神的力量給予他鄭重的警告嗎?
可是,爲什麽這警告不是落在皇宮之中,而是落在東黎的使館内呢?
還是說,長生天這是在提醒他,東黎太子和太子妃不可留,并賜下神力來幫助他除去這兩個日後的勁敵?
兀立汗好像重拾了信心,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仔細搜查過了嗎?周圍可還有生還者?”
桑吉搖搖頭,面容嚴肅,眼神哀傷:“啓禀陛下,末将和屬下們仔細搜查了三遍,沒有生還者,連屍骸都找不到!東黎國太子和太子妃,恐怕也……”
他和身邊幾個如鐵打一般堅強的男兒,全都禁不住眼眶發紅,眼中泛起淚光。
看着眼前慘烈的情景,兀立汗也相信東黎國的太子和太子妃絕無生還的可能。
他心中湧起一陣快意,突然又想起内侍和他手下的鬼手們,忍不住擔心,邁步上前,探頭向深坑中瞧去,目光在深坑的裏面逡巡。
桑吉的心中湧上一陣感動。
皇帝陛下,果然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發生了如此劇變,還不放棄希望,親自尋找太子和太子妃。
“皇帝陛下,末将和屬下們一定會再次下去仔細搜尋的,一定不放過任何尋找東黎國太子和太子妃的機會!”
兀立汗微微一愣,知道桑吉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剛要開口解釋,卻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他眼角微微一掃,餘光中看到拓跋小王爺正縱馬朝這邊飛奔過來,兀立汗立刻露出惋惜的表情,提高了聲音道:“桑吉,下令讓他們仔細地搜,挖地三尺,說什麽也要找到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長生天降下的神罰,誰也逃不掉,哎!如此驚才絕豔的人物,就這麽沒了!”
說罷,他一邊歎息一邊搖頭!
拓跋小王爺神色惶急,他的馬蹄在距離兀立汗一丈之處驟然停住,馬還沒有站穩,他的人已經從馬背上翻了下來。
因爲心中太過焦慮驚慌,加上身體還沒有完全康複,剛剛落地的時候,拓跋小王爺的膝蓋有些發軟,整個人踉跄着朝前疾沖了幾步。
“王子殿下!”
“皇兒!”
桑吉和兀立汗趕緊沖上前想要扶住他,但他們的手剛剛伸出去就被拓跋小王爺左右開弓格擋開了。
“讓開,讓開!”他踉踉跄跄地朝深坑中沖去,看着眼前如同末日來臨一般的情景,悲戚地大喊了一聲:“岡拉梅朵!”
縱身就朝深坑中跳了下去。
動作快得兀立汗和桑吉根本阻止不及!
“皇兒,你快上來,桑吉他們已經找過了!她……不在那了!”
拓跋小王爺在黑暗的深坑中摸索,好像根本聽不見兀立汗的話一樣,隻是一直大聲叫道:“岡拉梅朵!岡拉梅朵!”
因爲太過着急惶恐,心中方寸大失,也因爲今夜的天公不助,星月俱無,深坑中漆黑一片,拓跋小王爺在坑坑窪窪的深坑底部一連摔了好幾跤,幾乎是還沒來得及站直身體就又摔了下去。
他隻是不管不顧地喊着:“岡拉梅朵……岡拉梅朵……你答應我一聲,你答應我一聲……求你……答應我一聲!”
絕望凄厲的聲音讓所有人都不禁動容。
一個守在深坑周圍的禁衛軍默默地點燃了火把,越來越多的火把在深坑周圍點燃,整個漆黑的深坑底部照得如同白晝。
如此一來,拓跋小王爺在頂底跌跌撞撞地,徒手挖地的情景也盡顯在衆人的眼底。
桑吉忍不住,還沒有詢問過兀立汗就徑直跳下來,他來到拓跋小王爺的身邊,試圖勸慰他。
“王子殿下,這裏我們都已經找過了,仔仔細細找了三遍,東黎國太子妃,她……不在這裏!”
拓跋小王爺猛地停住手,閃電般轉身抓住桑吉的胳膊。“你說她不在這裏?”
桑吉點點頭。
“那你告訴我她現在哪裏?”拓跋小王爺的眼中閃爍着微弱的希望之火,好像隻要這點火光消失,他整個人也會跟着崩潰一般。
桑吉避開視線,不忍跟他這樣的目光對視。
“王子殿下,您先随我上去吧!太子妃,她真的不在這裏。”
拓跋小王爺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又猛的把他推開。
“我不相信你!我要找岡拉梅朵,我知道,她一定在這裏!我一定能找到她的!”
看着幾乎要陷入瘋魔的兒子,兀立汗終于嘗到了心痛的滋味,他對着拓跋小王爺大喊。
“皇兒,聽父王的話,上來吧!”
不過是區區一個女人而已,還是一個嫁了人心中完全沒有他的女人,難道兒子真的要陷入他曾經走過的老路中去嗎?
兀立汗猛的閉上眼睛。
此刻此刻,他無比慶幸東黎國太子妃已經灰飛煙滅了,如果再讓她活下去,還不知道讓他的愛子瘋狂到什麽地步!
現在,兒子雖然痛,但熬過這段最痛苦的時間就好了!
對于這種事情,兀立汗有經驗。
隻要給兒子找點事情做,讓他盡快忘掉這段傷痛,他就會迅速成長爲一個能夠經受住任何殘酷考驗的男子漢了!
兀立汗睜開雙眼,嚴厲地對桑吉下令。
“把他給我弄上來!”
桑吉撫胸應道:“是!”
拓跋小王爺卻一把将他甩得遠遠的,揮舞着雙臂,對兀立汗大吼大叫。
“不!不!我不上去,我要找到我的岡拉梅朵,否則我絕不上去!”
桑吉武功和拓跋小王爺在伯仲之間,因爲顧忌他的身份,又知道他傷口還沒有完全複原,所有動起手總有些束手束腳的感覺,非但沒能控制住他,臉上身上還被他揍了好幾拳。
兀立汗氣急敗壞地叫道:“爲了一個女人,你連父王的話都不聽了,是嗎?”
他的手指朝周圍的幾個禁衛軍虛點了幾下。
“你,你,你!全都給我下去,就是綁也要把他給我綁上來。”
幾個禁衛軍立刻應命跳了下去。
深坑中畢竟空間有限,而且拓跋小王爺身上有傷,沒過一會兒就被桑吉和幾個禁衛軍帶了上來,他們當然不敢當真把王子殿下給綁起來,隻是點了他的穴道,不讓他掙紮反抗而已。
兀立汗深深看了兒子一眼:“王兒,你今晚實在太令我失望了,爲了一個女人,你居然公然違抗我的命令。”
拓跋小王爺眼神瘋狂地看着他。
“爲了一個女人,父王難道忘了你曾經做過的事情了嗎?還是說那個女人僅僅是您篡奪兄長的王位的一個借口而已……”
“住嘴!”兀立汗一聲大喝,甩手一個耳光就朝拓跋小王爺掴去,但手掌最終還是在離他的臉頰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我說到您的痛處了?父王爲什麽不打下去,一巴掌把我打死了,我也解脫了。沒有了岡拉梅朵,我、我也不想活了!”拓跋小王爺說到最後,眼中的淚水終于滑落下來。
兀立汗深吸了口氣,改掌爲刀,一下切在拓跋小王爺的頸後,讓他頓時失去了意識。
他滿面疲憊地對桑吉下令。
“把他送到宮裏,沒有我的命令,他不許出來,也不許任何人去探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