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越來後,這是第一次單身出行,心中頗爲好奇,也有些激動,隻因她着急趕回帝都去見小七,一路上無心觀賞風景,中途路過小店随便打了個尖,又買了點幹糧帶在身上,然後一口氣奔到天色濃黑,再也看不清道路,這才緩緩勒馬。
她四面一望,見不遠處有一座破廟,心中一喜,來到廟前下馬進廟,把佛龛供桌略略清掃了一下,就此睡下。
迷迷朦朦地睡到中夜,她忽然豎起耳朵,隻聽得遠處隐隐傳來馬蹄聲,清脆而熟悉,她心中一動,暗想莫不是那樂正毅又追了過來?他這麽锲而不舍地追在自己身後,究竟是何企圖!
過不多時,火焰駒的蹄聲果然停在了廟門口,門外黑影一閃,雖然看不清面目,但看那高大的身形,若水就知道來人是誰。
孤男寡女,同宿荒廟,不免有瓜田李下之嫌,若水眉峰一皺,心道這樂大将軍居然連這個道理也不懂?
轉念一想,或許他當真是不懂。軍營之中從來沒有這許多講究,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
若水點燃了供桌上剩下的半截蠟燭,幽暗的火苗微微閃爍,她斜睨着他,沒好氣地道:“大将軍,您莫不是肚子又餓了?今天這兒可沒有烤山雞可以吃。”
“無妨。”樂正毅走近兩步,道:“有什麽吃的?”
果然是個飯桶,就知道吃。
若水腹诽了一句。
“隻有幹面餅,大将軍要是不嫌棄,喏,請用吧。”若水打開包袱,取出買的幹糧,遞了過去。
那面餅又幹又硬,還帶着點淡淡的酸味,味道實在不佳。
若水晚飯的時候隻掰下來吃了一小塊,就不再吃了。可這時候看樂正毅三口兩口就解決掉了一塊餅,不由心裏嘀咕,瞧他這副餓死鬼投胎般的模樣,難道是他整整一天沒吃東西了?
她猜的當真一點不錯。
樂正毅确實是餓了一整天,連一口東西也沒進腹,隻是找到了一處山泉,灌了一肚子的水。他下山匆忙,身上穿的隻是尋常衣袍,連一文錢也沒帶在身上。他久在軍營,行軍打仗是家常便飯,至于和這凡塵俗世打交道的事,卻是個門外漢。
若水忍不住說道:“大将軍,您慢點吃,别噎着。”
樂正毅怔了怔,看着五張面餅被自己瞬間吃掉了四塊,不由得有些讪讪地,要想解釋兩句,又難以啓齒。
若水微笑道:“大将軍喜歡吃餅,就全吃了好了,隻是這兒沒水,大将軍不覺得口渴嗎?”
樂正毅确實覺得口渴難耐,他想了想,轉身出廟,過了沒一會兒,再次回來的時候,竟然用衣襟兜了數十枚紅得發紫的李子。
“吃吧。”他把李子送到她面前,若水見那李子飽滿紅潤,十分誘人,當下拿了幾個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這李子清甜多汁,但若水隻吃了十幾個,就住口不再吃了。俗話說:桃養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
李子雖好,卻不能多吃,否則會傷脾傷胃,多痰體虛。
她看着樂正毅一口一個,等他吃了二十來個的時候,便開口阻止:“大将軍,李子不可多食,否則對你身體有害。”
“哦?”樂正毅聞言,放下了手中的李子,然後往旁邊的地上一丢,抖了抖衣襟,坐了下來。
“你懂得當真不少。”他若有所思地說道,充滿研究意味的目光落在若水的臉上。
“大将軍謬贊了,不知大将軍一路追蹤我,是爲了何事?”若水好奇問道。
樂正毅似乎一愣,然後淡淡地道:“我有事要回帝都,正好和你同路。”
“是麽?”若水眼珠一轉,微笑道:“道不同,路不同,我和大将軍,明天還是各走各路的比較好。大将軍可是身上沒帶銀子?無妨,我可以先借給你,隻要大将軍不要再半夜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擾人清夢。”
她察言觀色,已經猜到了樂正毅的心思,他既然不肯說實話,她就拿實話堵上他的嘴巴。
果然,聽了她的話,樂正毅的臉色立馬一沉,像是陰雲密布的天空。
他确實是追蹤她而來,卻打死他也不肯承認。
因爲他有一種直覺,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
她身上隐藏着一個大秘密!
她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身爲東黎國的太子妃,她有極大的可能日後會成爲東黎國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如果他查不出她身上隐藏的秘密,又如何能夠死心塌地地爲她效力?
所以,他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但他也知道,從她的嘴巴裏,他絕對問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樂正毅畢竟不是楊昊、鄭铮之流的毛頭小子,他經曆了大小戰陣百餘場,對付不同的敵人就用不同的陣法,眼前這姑娘就像遊魚一樣捉摸不定,對這樣的人,不妨采取迂回之策。
他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反而問道:“不知道太子妃,可通曉兵法?”
明知故問!
若水嘀咕道,她本來想回一句:一竅不通。想了想,改成了:“略知一二。”
她不願意說謊。在前世,除了醫術毒術,她最感興趣的就是這兵法戰略之策,閑來無事,她最常看的就是各種兵書,她深深爲那種充滿玄機的排兵布陣感到迷醉。
聽了她的話,樂正毅目光一閃,似是有些意外,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伸過取過幾束稻草,在地上布了個簡陋的雁翼陣形,又在對面擺了一個鐵桶陣,然後看向若水。
“對方是号稱潑水不入的鐵桶陣,有一萬人組成,我軍隻有三千人,如果排成雁翼之形,有否可能撕破對方的防線?”
若水一愣,她沒想到樂正毅會問這樣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她歪着頭仔細觀看了一下他擺的陣形,搖了搖頭:“不太可能。”
“爲何?”他目光中透出疑問。
解釋不清,若水索性跳下供桌,學着他的樣子,盤膝坐在他對面,把鐵桶陣的稻草移動了幾下,變成了一條長蛇形狀,說道:“因爲你寡不敵衆,你的雁翼陣形确實厲害,它會像一把尖刀一樣直入對方腹地,但是,對方是你方隊伍的三倍,他們可以将鐵桶陣化爲一字長蛇形,從兩頭兜轉過來,把你的人馬圍在當中,到時候你的隊伍就會變成一隻死雁,任由對方吞噬。”
若水不假思索地說道,這幾種陣法的優勢和劣勢,她曾經做過專門的研究,所以說起來頭頭是道。
這種隻能說是兵法之中的入門常識,所以若水壓根就不覺得這是什麽了不得的兵法。
但是聽在樂正毅的耳中,卻讓他心頭劇震。
本來他隻是想從側面試探她一下,卻沒想到她能毫不思考地就答了出來。
而用雁翼陣形對付鐵桶陣法,是他費了無數個夜晚才想出來的,當時他心中大喜,以爲此戰必勝。可事後他才想明白了其中的破綻所在,當對方陣營變動,己方就會受制于人,讓他悚然而驚。
幸好他及時醒悟,才沒有造成将士們的傷亡,否則一旦照此迎敵,己方的三千人馬就會被對方的長蛇吞吃的半點不剩。
他用這道問題來詢問若水,一來是試探,二來麽,說是刁難也并無不可。可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她居然毫不猶豫地就答了出來。
難道她對這兵法之道比自己更爲精通熟稔?對于這一點,樂正毅萬萬不信。
于是他馬上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那依你之見,要攻破對方鐵桶陣的,需要什麽樣的陣法才最有效?”
“最有效的陣法嗎?”若水微微沉吟,伸出一根手指輕敲臉頰,沉入思考之中。
樂正毅見她臉露難色,目中微蘊得意,想道:這總能難住你了吧,要知道這個問題,他可是想了整整半個月也沒想出破陣之法。
若水想了一會,忽然目光一亮,她先把一字長蛇陣恢複成了鐵桶陣的形狀,又把雁翼陣的稻草移動了數根,她一邊變換着陣形,一邊對樂正毅道:“大将軍,你看,當對方是鐵桶形狀的時候,咱們軍隊需要做的就是……箍桶匠!”
箍桶匠?
這個名詞讓樂正毅覺得很是新鮮,他略一思忖,看着若水擺放的陣形,突然間眼睛一亮,雙掌“啪”地一擊,贊道:“妙!此陣大妙!”
若水微微一笑,心想:自己隻提了一個頭,他馬上就能想到接下來的陣法部署,果然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大将軍啊。
樂正毅經由若水一言點醒,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地上粗略的陣形,腦海中自行勾勒出之後的陣形變幻及應對之策,越想越覺得變化無窮,心中豪氣登生,對方莫說是一萬人,就算是三萬人衆,自己也能以三千兵力将之盡數圍殲其中!
他雙眼閃爍着逼人的光采,雙手一抱拳,道:“多謝太子妃指點迷津,讓我茅塞頓開。”
若水抿唇笑道:“大将軍過獎了,我不過是一個小小女子,對這陣法一學所知甚淺,大将軍堪不破其中關竅,是因爲你身在局中,而我,則是旁觀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