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說是外人找不到,就是當地人都會在這山裏迷了路。
若水的方向感極強,但這時也已經被繞昏了頭,回首望向身後,隻有密密的樹林,根本看不到來時的路。
她不由點頭,怪不得就連樂正毅的黑衣鬼團,都拿他們束手無策,躲在這裏,确實可以平安無憂。
前面的樂正毅仍是頭也不回,聽着程老大指引方向而行。
山寨門前,冷冷清清,連個守寨的人也沒有。
看來程老大他們果然是将性命全都豁出去了,若水騎在馬上,打量着這座簡陋之極的營寨,越發肯定了自己救人的初衷并沒有錯。
程老大帶着二人來到一所破破爛爛的帳篷前,若水下了馬,程老大不好意思地道:“太子妃,裏面全是些莊稼漢子,身上污穢,您……”他看着若水,忽然覺得自己把這樣一個水靈靈的姑娘帶進這狗窩裏,真是亵渎。
若水卻不等他說完,就伸手掀起門簾,走了進去。程老大緊跟其後,樂正毅的目光在空蕩蕩的山寨裏一掃而過,眉宇間不動聲色,跳下馬來,也進了帳篷。
一進門,樂正毅的眉就一皺,他在軍營呆了十幾年,也沒聞過這麽強烈的味道,目光向程老大一掃,又看向若水,然後一怔。
程老大想是聞慣了這裏的氣味,神色如常,可太子妃怎麽也會毫無反應,連眉毛也沒皺上一皺,這倒難得。
“老大!”幾名山匪迎上來,目光卻看向若水,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
“不許亂看,這位是太子妃,爲咱們兄弟治病來了!”程老大沖他們一瞪眼,幾個人立馬垂下頭不敢再瞧。
若水對着周圍略一環視,馬上認定了幾名病重患者,快步走過去,從背上解下小包袱打開來,首先取出一個香薰爐,投了一把香料進去,一股幽淡的香氣便飄了出來,沖淡了不少室内的怪味。
幾名山匪抽了抽鼻子,叫道:“好聞!好聞!”
程老大正要喝斥他們,若水忽然擡頭,對山匪們說道:“這幾位兄弟,你們馬上去抓幾隻山雞,回來炖上一大鍋雞湯。”
幾人剛一愣,程老大已經一腳踢了過去,喝道:“太子妃吩咐了,還不快去!”
幾人不敢怠慢,忙忙地跑去抓雞炖湯。
若水知道救人如救火,隻要慢得一刻,說不定就有人會因此喪命。
她自從發現山雞湯可以治病之後,已經不需要用酒和炙條來驅寒止燒,隻需要先幫患者針炙,打通穴關,再服下山雞湯,就可湯到病除。
她取出金針,迅速針過患者身上的十八處大穴,那名山匪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原來奄奄一息的模樣恢複了一點生機。
若水馬上轉向下一個病人,運針如飛,一口氣也不停。
程老大和樂正毅目不轉睛地看着她,隻見她像一隻蝴蝶在屋内翩飛,兩隻手上下起落,經她針過的病人,情形都大爲好轉。二人從來沒見過如此神奇的針炙之術,全都瞧得呆了。
隻過了半柱香的功夫,若水已經爲帳篷裏的五十多名病人施針完畢。
她直起腰來,看向程老大,問道:“剩下的病人在哪兒?”
程老大已經看直了眼,結巴着道:“在、在……”
“在那邊。我帶你去。”樂正毅一把掀開門簾,當先而出,若水拿起包袱,跟了出去。
程老大摸着腦門,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追了出去。
在旁邊另外一所帳篷裏,若水又取出一個香薰爐,燃起了香。
程老大毫不在意,以爲是若水介意屋子裏的味道,反覺得過意不去。
樂正毅卻眼眸微眯,若有所思。
若水知道時機緊迫,抓緊時間救人,隻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竟然把寨子裏數百名患者一一施針完畢。
饒是她内力充沛,這時候也覺得全身虛脫,四肢無力。
程老大的兄弟們已經抓回了幾隻山雞,炖成了雞湯,山寨的空氣裏飄蕩着濃濃的鮮香。若水讓程老大和山寨中剩下的這幾人,挨個喂患者服下雞湯,程老大不敢相信用這麽簡單的法子就能治病,但見若水一臉笃定,他又不得不信。
若水走出屋子,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她環視了一下,這所山寨是建在一個山坳裏,隻有東面有一個缺口,山風正徐徐而來。
若水走到東面的籬笆下,再次燃起了一個香薰。然後在一株柳樹下坐了下來,閉目調息。
突然,她覺得身邊有一絲異樣,睜開眼,一個高大的人影貯立在她面前。
若水淡淡地一笑,說道:“樂大将軍,有何指教?”
樂正毅目光下垂,落在香薰爐上,聲音低沉:“解藥。”
若水嗤地一笑,微微擡眼,掃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她知道瞞不過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倒了一粒藥丸,勾起唇角道:“我的藥,大将軍還敢吃嗎?”
樂正毅一窒,想起被她捉弄放了一夜響屁的事,石雕般的臉微微開裂,看着她掌心中的藥丸,一把抓過,送入口中咽了下去。
他雖然大着膽子吃了,但當真怕自己再次上了她的當。在他的眼中,這個太子妃心計多端,早已經不再是一個他瞧不起的女子,他不知不覺地把她當成了一個對手,一個不可忽視的對手,或是……夥伴。
若水微微一笑,心中倒也佩服。她這次并沒弄鬼,用的是虛而實之,虛虛實實的兵法策略,這位大将軍果然不愧征戰多年,對這兵法之道,确實有過人之處。
“你……爲何要來?”樂正毅并沒有看向若水,而是瞧着寨門的方向,又擡頭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陽,似乎在辨别方向。
“你……又爲何要來?”若水反問道。
樂正毅回過頭。
“将計就計。”他的嘴唇幾乎沒動,聲音卻傳進了若水的耳中。
若水以爲他不會回答,聽到這四個字,微微一怔,忍不住擡頭向他瞧去。
他的頭盔投下了一片陰影,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瞧不清楚他的神情。
“你怎知這是計?”若水也是口唇微動。
“人數不對。”樂正毅言簡意赅地道,他忽然側過耳朵,道:“來了!”
若水也聽了聽,卻沒聽到什麽,過了片刻,果然聽到了隐隐約約的馬蹄聲,急促沓來,聽起來,不亞于千餘衆。
她忽然起身,在熏爐裏再投了一把香料,香氣登時大盛。
同時深深吸氣,覺得消耗一空的丹田還是空空蕩蕩,不由微覺沮喪。
爲了能加快治療,她給這些山匪們施針的時候,都用了一些内力,可沒想到這内力恢複起來居然這麽慢。
萬一……豈不是誤事!
她看着青松一樣筆直站立的樂正毅,忽然道:“大将軍,對方人數不少,你隻有一個人,你就……不怕麽?”
“怕?”樂正毅有些意外地重複了一遍,挑起了眉傲然道:“縱是千軍萬馬,我樂正毅何懼?”
“好,大将軍果然好膽色!”若水誇贊了一句。
樂正毅忽然回頭看她一眼,“你不怕麽?”
他想起她雖然會些武功,内力也不錯,但她現在爲了救那些山匪,内力消耗一空,如果當真是拼殺起來,恐怕自己還得分出心來照顧她。
若水不答,臉上神情堅毅,沒有半點懼意,樂正意點了點頭。他果然沒看錯人。她和他一樣,身上有一種軍人特有的東西。
馬蹄聲越來越近,連帳篷裏的程老大也被驚動了,他走出帳篷,來到寨門口極目遠眺,臉上忽然露出笑容。
他轉過頭來,對若水和樂正毅招呼道:“世子妃,大将軍,俺的好兄弟來了。”
“是麽?那倒不可不見。”若水眉梢一挑,緩緩走近。
隻見遠處塵土飛揚,一大隊人馬飛馳而至,很快來到了寨門前。當先一人勒住馬頭,一躍下馬,對着程老大抱拳道:“大哥!”
程老大咧開大嘴,笑道:“好兄弟,你來得正好!多虧了你,讓俺去求太子妃救命,現在太子妃把咱們寨子裏的兄弟們全都治好了!”
那人似乎微微詫異:“太子妃?”微一側頭,看向旁邊的若水。
若水見這人三十歲出頭,身材高瘦,衣衫雖然破舊,卻洗得幹幹淨淨,連補丁都打得整整齊齊,心中一動。
“對啊,馮兄弟,這位就是太子妃,太子妃,這位是俺的好兄弟,也是俺們這夥人的救命恩人,馮安民馮兄弟!”程老大拍着那馮安民的肩,爲二人介紹道。
馮安民馬上拱手爲禮,道:“草民見過太子妃。”
若水見他神态不卑不亢,眉目清俊,忽然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像是曾經在哪裏見過此人,不由秀眉微蹙,對着他仔細注目起來。
那馮安民膚色白淨,五官出衆,和程老大等人的山野之氣完全不同,而且舉手投足間,貴氣隐然,隐隐有一種指揮若定的大将之風。
馮安民被若水的目光瞧得有點不安,他低低地咳了一聲,微微側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