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瞪着瞪着她就覺得有點不對味,這青影雙手環胸站在樹影下,壓根兒就沒看自己,目光時不時地往花叢那兒瞟。
小桃好奇地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花叢中,小憐在澆花。
她的一張秀臉沐浴着淡金色的陽光,膚光如脂,如朝陽映雪,簡直比她面前正在澆灌的那株牡丹花還要美上三分,看得她都差點呆住了。
随後她就怒了。
她也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一股心火,一下子跳了起來,抓起盆裏濕淋淋的衣服,一件件地對着青影兜頭兜腦地砸了過去。
“欺負人!叫你欺負人!你就知道欺負我,讓我給你洗衣服,你卻去偷看别人,你覺得别人好看,你叫她給你洗衣服去!”
小桃一股腦地把盆裏的衣服砸了個精光,然後抹着眼淚跑走了,剩下青影目瞪口呆地站在當地。
這是鬧哪樣啊?
他郁悶地看着被小桃丢了一地的濕衣服,以他的身手,這些衣服自然一件也沒砸到他,卻淋了他滿身的水點子,讓他非常不爽。
他皺着眉,想着小桃剛才罵自己的話,她是什麽意思?好像是生氣了?因爲自己偷看别人?可自己偷看誰了啊?
青影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在了小憐的臉上,小憐顯然也聽到了小桃的話,正在怔然出神,見自己的目光看過去,忽然挑高了眉,對自己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糟糕,她也誤會了!
可自己看她,完全不是她們想的那個意思!
身爲一名出色的影衛,青影對事物有一種天生的敏感,他就像是經驗豐富的老獵人,能從山林裏飄過來的空氣中聞到狐狸的氣味,也像是常年出海的老漁人,輕易就能判斷出哪條海域有豐富的魚群。
他本能的察覺到小憐的與衆不同。
這種感覺十分奇特。
從昨天他奉令追殺小憐的時候,他就隐隐感覺到。
當他沖進帳篷看到若水倒在血泊中的時候,他真的吓了一跳,聽說兇手是小憐,他想都不想地就追了出去,讓他意外的是,小憐并沒有跑遠,她就站在離帳篷不遠的地方,仿佛壓根就沒打算逃走。
看到他追出來,她忽然開口,對他說了兩個字,然後束手就擒。
她說的兩個字是:“假的。”
就是這兩個字,讓他決定暫留她一命,小憐十分鎮定,不但不逃,還示意讓他帶着她進去看個究竟。
他半信半疑地押着小憐進了帳篷,看到自家王爺抱着柳姑娘一動不動的身體哭得傷心欲絕,恨得他差點一刀捅死手中抓着的這個兇手。
可他一眼看過去,發現小憐的神情很是奇怪,她不害怕,不恐懼,也不悲傷,隻是默默地垂眸看着地上的若水,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後來,真相大白,柳姑娘果然是假死,狠狠地捉弄了自家王爺一把。
可青影卻對小憐暗暗地上了心,留了意。
她的反應實在是太過鎮定。
做爲一名受過嚴酷訓練的影衛,他本能地嗅到了小憐身上的那一絲不同尋常。
她不會武功,這點毋庸置疑,他抓住她手腕的時候,曾經用内力探測過她的經脈,可是,她的身上總有那麽點讓他感覺到不安的地方,讓他總想去探個究竟。
青影得知若水和她同室而眠的時候,很想提醒一下若水,但他又無法開口。
因爲他沒有半點證據。
昨晚的那一夜,他一夜不眠,時刻側耳傾聽着隔壁的動靜。
如果小憐真有加害柳姑娘的舉動,他一定會馬上沖進去制止。
然而,并沒有。
小憐所表現的一切,都再正常不過,她對若水既恭敬又細心,既體貼又周到,時刻保持着主和仆的界線,反倒是小桃,對着若水的時候,經常忘了自己丫環的身份。
所以,他不知不覺就看多了幾眼,倒讓這兩個丫頭全誤會了。
這是個什麽事兒啊!
青影擰着眉,看着一地亂七八糟的髒衣服,理都不理,邁開大步進了房間,啪一聲關上房門,來了個眼爲見爲淨。
小桃并沒有跑遠,她正在若水的房裏,抽抽噎噎地訴說自己的委屈,翻來覆地說的全都是青影如何欺負人,讓自己洗那堆髒衣服,他自己卻在那兒看小憐。
若水坐在椅中,好笑地瞅着她。
小桃爲什麽傷心,她實在再清楚不過。
隻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丫頭居然會對小七的這個護衛動了心,自己怎麽全沒留意。
小桃訴了半天的苦,一擡眼,見若水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登時惱了,氣道:“小姐,你不幫我出氣,還笑話我!”
若水微笑道:“小桃,你爲什麽生氣?是因爲青影讓你洗衣服?還是因爲他在瞧小憐?”
小桃頓時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她……她不知道啊。
好像,好像更像是因爲後者,其實他讓自己洗那堆髒衣服的時候,她倒并沒怎麽生氣,心頭反而有一絲竊喜,心想,他攢了這麽多的髒衣服,一定是因爲沒人幫他洗,爲什麽沒人幫他洗呢,顯然是因爲他是一個人,沒成家啊。
可是爲什麽一看到他在看小憐,她就那麽氣憤呢?
小桃眨着眼睛,怎麽也想不明白了。
“傻丫頭!”若水看着她那蠢樣,一指頭點在她的額頭上。
算了,這丫頭剛剛動心,也不知道那青影是什麽意思,自己還是先别說破比較好。
這種男女間的小心思,還是你猜我猜的時候最有趣。
讓若水奇怪的是,青影爲什麽會盯着小憐看呢,她承認小憐比小桃長得更動人,但小桃自也有她的可愛之處。難道那青影當真看上了小憐?
她斜眼看着小桃道:“你想明白了嗎?”
小桃傻傻地搖搖頭。
“那青護衛的衣服,你還幫不幫他洗?”
小桃更迷糊了,她也不知道,她很想說,他喜歡看小憐,讓小憐幫他洗好了!
可是,如果小憐當真幫他洗了,自己好像會更生氣!
看她那傻乎乎的模樣,若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青護衛爲什麽隻讓你幫他洗衣服,卻不讓小憐洗啊?這說明在他眼中,你和别人不一樣。懂了嗎?”
“噢。”小桃眼睛一亮,像是突然開了竅,小姐說的沒錯,好像就是這樣。
她咧開嘴,破涕爲笑,忍不住向院中瞧去,隻見青影的衣服被自己丢得滿地都是,髒兮兮地躺在院子裏,忽然覺得很内疚。
“小姐,我現在就去洗。”她想都不想地沖了出去,若水在她身後,抿唇一笑。
小桃前腳剛走,小憐就走了進來,輕聲禀報。
“姑娘,相爺來啦,說是有要事找你。”
“哦?”若水斂了笑容,輕挑一下眉毛,絲毫也不覺得意外,從早上開始,她就一直在等着這一刻。
沒想到自家的丞相老爹,比自己還沉不住氣。
若水迎到院門前,隻見柳丞相神情憔悴,眼中滿是紅絲,連胡子都比平時像是花白了幾分,顯然昨夜不曾安枕。
若水将父親讓到廳堂,小憐送上香茶細點,便退了出去,并掩好了房門,讓父女二人專心說話。
若水對小憐的細心體貼極是滿意,她總像是能猜到自己所想的,比小桃那個毛毛躁躁的性子強百倍。
“爹,喝茶。”若水給父親斟了一杯茶,雙手送到柳丞相的面前。
柳丞相滿心焦慮,哪有心思喝茶,他順手接了過來,便放在桌上,唉聲歎了口氣,瞅着若水,半晌不語。
若水心中已經料到了三分,能讓自家老爹愁成這模樣的,自然是自己的婚事。
“爹,昨夜沒睡好吧?女兒幫你按摩一下。”若水走到柳丞相身後,在他的左右太陽穴處緩緩按動,她手法輕柔,力度适中,柳丞相閉上了眼,覺得疼痛欲裂的腦門兒像是沁入了兩道清流,大爲舒适。
他不忍讓女兒辛勞,按了一會兒就接着若水坐在自己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若水也不催他,隻是靜靜看着丞相老爹。
“水兒,你和那楚王殿下,究竟是怎麽回事?”
柳丞相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來一句。
“楚王殿下麽?昨天女兒在東校場的擇婿大會上,楚王殿下連過三關,女兒原本選定他爲女兒的夫婿,正準備回禀太後娘娘,誰知太後娘娘身體有恙,突然回宮,爹,你好端端地爲什麽問這個?可是昨晚宮中出了什麽變故?”
若水明眸一閃,單刀直入地問了出來。
她知道自己要是不問,丞相老爹還不知道要和自己兜圈子兜到幾時。
“爹,您有話不妨直說。”
柳丞相深深看了若水一眼,這事兒要瞞,也瞞不住,遲早她也會知道。
“昨晚,宮中安排盛筵,款待遠道而來的南越國王子和公主殿下,陛下和太後娘娘盡皆出席,同時在場的還有三位皇子和九公主,朝中重臣也盡數到場,場面十分浩大。”柳丞相頓了一下,看向若水。
“嗯。”若水點了點頭,表明自己知道。
柳丞相歎了口氣,下面的話,實在是不好出口。
他又定定地看了若水半天,終于決定吐露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