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緊跟在若水身後,也被百姓們的情緒所感染,心中覺得漲得滿滿的,湧動着一股從來沒有過的熱流,讓她心裏又酸又漲,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驕傲。
她的目光落在若水的背影上,輕輕咬住了下唇,若有所思。
若水進了東校場,放眼四望,隻見這東校場足有四個足球場般大小,共有四個正門,八個偏門,她是由正東的正門而入,進門右,右首搭了一個偌大的看台,台上遮着涼蓬,整整齊齊地排了數十個座位,排上最前面的,是三個坐席,椅上鋪着繡金描龍的明黃色椅披,一看就知道,這三個座席是爲皇族身份的人準備的。
若水看着後面那數十個席位,左側坐的是輕袍緩帶的官員們,右側是他們的家眷,現在已經有半數坐滿了人,她不由有些頭大,暗想,這些人是要鬧哪樣啊,吃飽了飯沒事幹,來這瞧熱鬧麽?
她猜的當真是不錯。鄒太後雖然并未下旨讓大家前來觀看,但這等百年難遇的熱鬧,那些官員們的家眷們本就閑極無聊,遇上了豈能錯過!
鄒太後想得很是周到,早就讓侯公公安排好了幾十個坐席,讓來觀看的官宦人家随意居坐。
若水看着那前面空着的三個座位,心想,除了太後娘娘,不知還有誰會來?
難道是姚皇後和韋貴妃?
她唇角一牽,姚皇後也要出席自己這個擇婿大會麽?她可會在這大會上,玩什麽花樣?
若水的目光在席間一掃而過,已經發現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其中有帶着兒子來自家求過親的,比如翰林蒲掌院和他的兒子蒲文彥,戶部宮尚書和其愛子宮子真,另外那位虎氣勃勃拿眼直瞪自己的是兵部刑侍郎和他口中的犬子刑元忠……
這幾名少年早就在翹首以盼,一見到若水的目光向自己瞧來,神情立馬變得拘謹起來。
若水抿唇淺笑,再看過去,就是那幾位曾經想瞧自己笑話,卻被自己的醫術折服的官員們,比如太仆侍郎吳默,中書侍郎湯安瀾,最出乎若水意料之外的,她竟然在衆人之中發現了鐵塔一般巍然獨坐的鄧太尉。
鄧太尉隻是遠遠地坐在一角,并不參與衆人的話題,一雙虎目在若水臉上一掃而過,臉上依舊是沒有半點表情。
若水卻從他那雙看似無情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善意,微微颔首回禮。鄧太尉像是沒看到一樣,把目光轉了開去,理都不理。
若水微微一笑,她往校場中央瞧去,隻見一塊長方形的灰色布幔圍住了一方空地,不由點了點頭,想來這裏就是自己吩咐老八安排下的布置。
“柳姑娘,這邊請。”一名面白無須的太監躬身上前行禮,引着若水前往看台右側,這邊的台子上已經坐了十幾位官眷人家的家眷。其中一名少女看見若水,站起身來,對着她含笑點頭。
若水一看,這少女正是孟依雲,隻見她神情憔悴,下巴尖尖,比之百花會之時竟像是瘦了許多,她略微一想,孟姐姐被許給了那賤男君天翔爲正妃,她心中怎會好過?這三日來,定是夜夜不得安枕罷。
若水凝定了下心神,微笑着迎上前去,問道:“孟姐姐,你怎麽會來這兒?”
孟依雲臉露笑容,眉宇間愁容淡去了不少,柔聲道:“今兒可是妹妹的大日子,我怎能不來?”
她拉住若水的手,細細打量了一番,微笑道:“妹妹,幾日不見,你越發的好看了。”
若水聽她嗓音發啞,想是哭壞了嗓子,心中難過,握着她的手,隻覺她指尖冰涼,關切問道:“姐姐氣色不大好,可是病了嗎?”
孟依雲搖了搖頭,卻不說話。
若水不放心,松開她的手,去搭她的脈博。
“姐姐這三日憂思憂慮,氣血不甯,你要是這樣下去……”若水咬住了嘴唇,剩下半句話咽回了肚中。
孟依雲苦苦一笑,眼睛看向空處,聲音極低,幾不可聞,“我縱是活着,還有什麽指望麽?”
若水聽在耳中,心中難過,卻又不知該如何相勸,事己至此,說再多勸解的話也不起半點作用,除非是讓那賤男自個兒主動提出,退了這門親事。
可是,那隻癞蛤蟆怎麽肯放過孟姐姐這隻白天鵝?
她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事,拉着孟依雲的手緊了緊,微笑道:“姐姐,我有一句詩想送給姐姐,姐姐可要記好了。”
孟依雲奇道:“什麽詩啊?”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岸花明又一村。”若水淺淺一笑,道:“姐姐隻要記住這句話,天無絕人之路,說不定哪天就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了呢。”
孟依雲唇邊露出苦笑,她現在哪有什麽心思去研究詩詞,但本能地覺得若水這兩句詩回味無窮,她低聲重複了一遍,歎口氣:“妹妹真是才思敏捷,這麽好的詩句,想必我哥哥也是做不出來,若是讓他聽到,不知該多麽歡喜呢。”
她轉頭看向若水,目光溫和親善,把自己的傷痛之心暫時抛到了一邊,一心一意地爲孟明俊打算起來。
“妹妹,今兒可是你擇婿的大喜之日,你可要睜大了眼睛仔細挑啊,可千萬不要像姐姐我一樣……”說到這裏,她又難過起來,忙收拾了心情,繼續道:“我家兄長,自幼飽讀詩書,文才出衆,品性高潔,他自從百花宴上見了妹妹之後,對妹妹你極爲傾慕,他對家父言道,此生非你不娶,妹妹,你對家兄,當真一點好感也沒有嗎?”
若水沒想到她會當面問得這般直接,想了一下,才道:“姐姐既然問我,我自是不能隐瞞,我隻想問姐姐,若是你心中先有了一個人,以後若是出現比這人更好十倍的公子對你垂青,你可會動心?”
孟依雲默默搖了搖頭,若水這話明明白白是說,她已經有了意中之人,旁的人縱是再好,也難動她心。
她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澀,好幾次想張口問道,不知妹妹你的意中之人,可是那楚王殿下?
但她問不出口。
縱是知道又如何,她已經沒有了資格去再想念那個人,從此以後,就讓往日之情似那落花流水,春去無痕罷。
若水見她一臉傷情,越發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說什麽也不能讓才貌又全的孟姐姐落在那賤男的手中。
君天翔!
她的目光緩緩從場中掃過,落在看台的另一側,那裏,已經坐了不少高官貴胄,而君天翔一身華貴的紫衣錦袍,在衆人之中顯得很是出衆,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向這邊看來,忽地看到了若水,身子一震,随後又甯定下來,目光漸漸變得炙熱起來。
若水想到了腦海中想到的那個計劃,唇角輕勾,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意。
君天翔一下子愣住了。
若水這柔情一笑,對他而言,恍如隔世。
自打百花宴上見了她大放異彩之後,君天翔回府之後,不知道懊惱了幾百幾千回,當時實在不該一時意氣,受了姚皇後的挑唆,加上姚惜惜的勾引,就這樣毫不猶豫地和她退了親。
早知道她會恢複容貌,自己何必枉做小人!
如今雖然自己靈機一動,聘下了孟相家的大小姐爲恭王正妃,免得那正妃的頭銜落在姚惜惜那頭蠢豬的頭上,但是,朝中之臣顯然已經對自己不再像以前那般信服,就連皇祖母和父皇看自己的目光,都不像以前那般親近了。
這一切,自然全是拜姚皇後所賜!
她硬是逼自己在皇位和美人之間做個選擇,結果,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就要眼睜睜地落在别人的懷抱裏去了。
他雖然坐在席位上,心裏卻像被貓抓一般的撓心。
這種場合,他原可以不來,但是,這可是再見若水的大好時機,他豈可錯過?他倒要看看,她柳若水要自主擇婿,卻是會挑一個什麽樣的人當夫婿。
不管他是誰,最後他的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生不如死!
小水兒是他的!誰想娶了他的小水兒,誰就要付出代價!
他正在心中陰沉沉地盤算着,目光向左邊一斜眼間,居然發現自己正心心念念的佳人在向自己看來,他心中大喜,忙借着眉目之間,傳送秋波。
他再沒想到,若水竟然會對着自己溫柔而笑,眸光似水中含着淡淡的情意,刹時之間,勾起了他心潮如湃。
他幾乎再也坐不住了,恨不得一步沖過去,牢牢抱她入懷。
若水的這凝眸一笑,讓他原本暗沉的心緒瞬間明亮了起來,他歡欣鼓舞地想着,她果然心裏還是有我的!
這一切,隻不過是爲了故意氣我!
什麽狗屁的自主擇婿,她想選的夫婿,除了我君天翔,更有何人!
君天翔越想越是得意,兩個眼珠子頻頻往若水的方向看去,倒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他的身後坐的是太史令裴大人,還有他未來的嶽父孟右相,二人早就注意到君天翔的目光,那裴大人忍不住對孟右相微笑道:“丞相大人,下官聽聞貴千金被聘定爲恭王正妃,還未登門道賀,恕罪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