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們方才隻顧着嘴皮子上痛快,直到若水的這句話,慢悠悠地說了出來,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少女們的身上,隻凍得人人起了寒意。
少女們不由地全都想起了在湖邊岸上,自己舌頭上生的怪病,不正是因爲說了這柳若水的壞話嗎?可是現在,自己怎麽又犯了同樣的錯誤,又說個沒完,這會自己這舌頭,可千萬不要再次腫痛起來啊!
她們心下惴惴,面色驚疑,個個都閉緊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就連姚惜惜和顧雙雙,也臉色發白,閉着嘴,暗中用舌頭在嘴裏滑來溜去,察覺并無異樣,才稍覺放心。
姚皇後見柳若水隻說了一句話,就讓衆少女們一臉孔的緊張,全都捂着嘴,一個個變成了鋸嘴的葫蘆般,不由驚怒交迸,暗道這柳若水果然好本事,自己當真是留她不得,須得越早除去越好。
姚皇後垂下眼睑,掩去眼中閃爍的狠厲之色,再次擡頭的時候,臉上又是一派端莊平和的雍容之态,轉頭看向聖德帝,說道:“陛下,這些大家閨秀們所言,倒也不無道理,所謂衆怒難犯,陛下不可一意孤行,傷了這些閨秀們的芳心才是。至于爲七殿下選妃一事,臣妾心中倒是有一個人,此女才貌俱佳,堪爲七殿下的良配,不論身份家世,容貌品性,實在是楚王正妃最爲合适的人選。”
“哦?”聖德帝目光閃動,向楚王瞥了一眼,見他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輕描淡寫地問道:“卻是哪家的千金小姐,皇後且說來聽聽。”
“此女的兄長在帝都頗有才名,驚才絕豔,甚得陛下賞識,陛下曾多次召他入仕爲官,其兄如此,其妹的才學也不遜于乃兄,她去年在這百花宴上,曾做得詩賦一首,陛下還贊不絕口。”
“皇後,你說的可是……孟右相之女麽?”聖德帝微一沉吟,己然想起,确有此女,才學出衆,品貌端莊,不由向座下衆少女中瞧了過去。
孟依雲心中怦怦亂跳,臉蛋羞紅一片,她萬萬沒想到姚皇後竟然會向聖德帝舉薦自己爲楚王妃,心中激動萬分,眼眶一熱,險險流下淚來。這時隻見聖德帝的目光看了過來,忙越衆出席,對着聖德帝盈盈下拜,口中說道:“臣女孟依雲,見過陛下,多謝皇後娘娘擡愛,臣女德容有虧,擔不得娘娘如此贊譽。”
姚皇後見她禮儀有度,行止端莊,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心中得意,不由得對聖德帝道:“陛下,您覺得此女如何?”
聖德帝也捋須點頭,道:“不錯,是個行止有矩的好孩子,容貌也很端正,你且起來吧,老七,你意下如何?”轉頭向楚王瞧去。
孟依雲勉強按捺住幾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偷偷擡眼向楚王瞧去,盈盈眼波中滿是脈脈深情。她想了他五年,盼了他五年,如今終于得見,怎不叫她激動萬分?
她原以爲他會像自己想念他一般的念着自己,哪知他的目光從自己臉上掠過,竟像是看個陌生人一般,毫不留戀,她的一顆心早己酸痛難當,再親耳聽得他居然向别的姑娘親口求婚,一顆心更是裂成了碎片。
誰知道峰回路轉,自己居然有機會得皇後娘娘許婚,隻要他稍稍點頭,自己就會美夢成真,隻不知……那個他,究竟心意如何?他可知曉自己對他的一往情深?
隻見楚王清冷的目光向自己看來,孟依雲雖然害羞,仍是鼓足了勇氣和他對視,自打他進了這殿中,她的目光幾乎沒有離開過他的身上,可是他……卻從來不曾在自己的身上臉上多瞧上一眼,她真想親口問問他,他是否還是當年那個爲自己上樹摘石榴,親手剝了喂自己吃的病弱少年?
楚王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孟依雲眼中凝淚,一聲“羽哥哥”險險脫口而出,被她咬唇死死忍住。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她萬萬不能忘了兩人的身份,若是當衆喚此親昵稱呼,定然失了大家閨秀的體面。
“你是……雲妹妹?”楚王腦中蓦地閃過當年之事,看着眼前娉婷玉立的端莊少女,實在難以和以前那個淘氣頑皮的小姑娘聯想在一起,他輕輕噓了口氣,微笑道:“五年不見,雲妹妹竟然長成了大姑娘啦,我一時竟沒認出來。”
他的淡淡一笑,宛如晨霧中升起的薄陽,一下子驅散了孟依雲心中的迷霧,她咬着唇微笑着,眼淚終于流了下來,含着淚光的眸子像浸在水霧中,迷朦晶亮,湛湛有神,她心心念念的羽哥哥,終于記起她來了。
若水轉着眼珠,關切地看着這一幕,原來,孟姐姐的心上人,真的是那個楚王啊,聽兩人的對話,仿佛以前還曾經有過什麽故事?她饒有興緻地打量着兩人,當了這麽長時間的主角,總算輪到她清清閑閑地看場戲了。
姚皇後将二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在耳中,微笑道:“原來你二人早就相識,這可當真是緣份了,陛下,您說臣妾的眼光如何,這位孟姑娘和七殿下豈不真真是天生的一對?”
聖德帝看着兩人的情形,也微笑點頭,說道:“不錯,皇後,你這次可真的爲老七挑了個好媳婦。老七,這位孟姑娘,你可中意?”
孟依雲心中小鹿亂撞,兩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楚王好看微翹的薄唇,隻盼從他口中吐出“中意”二字。
哪知她等了半晌,楚王的嘴唇仍然動也不動,半個字也不曾說出口來。
她視線悄悄上移,去搜尋他的目光,心中一沉,她的羽哥哥此時正目中含笑,凝望着她身側的少女,他的眼中,竟沒自己的半點影子。
若水看到楚王向自己望來,秀眉一挑,怒意暗生。心道這楚王莫不是個睜眼瞎子不成?放着容顔嬌好,品性純良的孟依雲不選,偏要對自己糾纏不休!
她冷冷地看過去,對他不屑地翻了翻白眼,又轉過頭,看着泫然欲泣的孟依雲,心頭忽地浮上一抹歉疚,張了張嘴,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孟姐姐這般傷心,竟像是她的錯,怪都怪這個該死的楚王!
楚王正含情脈脈地瞧着心愛的姑娘,忽然被她丢過來的不屑眼神刺激了一下,他是驕傲無比的天之驕子,平日裏頤指氣使慣了的,竟然被這小姑娘一而二,再而三的忽視輕蔑,心中有氣,當下閉緊了嘴巴,一言不發。
聖德帝等了半天,不聽楚王回答,怔了怔,見他目光低垂,望着杯中胭脂玉釀,似在出神。
姚皇後眉梢一動,溫言笑道:“陛下,七殿下臉皮子薄,他不說話,就是默許了呢。這孟姑娘哪哪都好,七殿下怎麽可能不中意呢。”
“是麽?”聖德帝沉吟道,看老七那副神情,可不像是歡喜的模樣。他的目光在若水和孟依雲臉上轉了轉,一時難做決斷。
姚皇後目光閃動,決定趁熱打鐵,笑道:“陛下,俗話說好事成雙,這七殿下既然選定了楚王妃,臣妾還想請陛下成全另一對有情之人。”
聖德帝“唔”了一聲,問道:“皇後又要做媒?這次你又要當何人的月老啊?”
“陛下您可不能厚此薄彼,這七殿下是您的手心肉,三殿下也是您的手背肉,臣妾想請陛下成全的,正是三殿下的親事。”
“老三又看中了何人哪?”聖德帝淡淡道,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姚惜惜處一瞥,姚皇後的心意,他豈會不知?隻是這姚家姑娘太不争氣,今日在這大殿之上出乖露醜,實在不是老三的良配。
“這個麽?還是讓三殿下自個兒跟陛下說罷。”姚皇後微笑道,鳳眼微眯,暗中對君天翔使了個眼色。
這一眼含着濃濃的警告之意,君天翔心中一凜,硬着頭皮站起身來,躬身答道:“回禀父皇,兒臣的意中人是……是……”他咬了咬牙,深吸口氣,才吐了出來,“是姚寺丞家的大小姐。”
說完擡起眼,飛快地瞬了皇後一眼,又垂下頭去。
姚皇後滿意地眯了眯眼。
姚惜惜臉上樂開了一朵花,喜出望外。她今天在這殿上出了不少醜,原本以爲婚事無望,誰成想還是皇後姑娘向着自己,竟然硬将自己指給了恭王爺,讓她夙願得償。
聖德帝心中歎了口氣,對此事不置可否,轉頭對姚皇後淡淡道:“皇後,每年的百花之會,總會成就不少對美滿良緣,皇後今日爲兩位皇兒訂下親事,在座的還有不少未曾婚配的才子佳人們,皇後可還要繼續做媒嗎?”
姚皇後的目光停在若水的臉上,唇邊綻邊一個雍容的笑容,道:“陛下一提,臣妾惶恐,所謂惠人先惠己,臣妾太過于自私了,隻顧得自家的兩位孩兒的親事,倒是疏忽了旁人。陛下既然如此欣賞柳姑娘的才華,那臣妾就再爲柳姑娘選一門好親事吧。”
“哦?皇後竟然要親自爲柳姑娘指婚?皇後,你莫要忘了,柳姑娘可是有你親賜的鴛鴦蝴蝶玉佩,你可是親口說過,這玉佩交給誰,誰可就是柳姑娘的夫婿。”聖德帝挑眉看着姚皇後,倒要看她如何自圓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