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四個字一落地,在場的幾人無不臉色大變,唯有周青事先料到三分,他神色驚疑不定,看着若水,忍不住就要出聲,忽然想到若水給自己講過的神醫華陀的故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仙子,這、這剖開了肚子,我娘子,我娘子不就死了嗎?”方闊顫聲道。
“剖腹取胎,你娘子和孩兒還有一線生機,不剖就是一屍兩命,必死無疑,救和不救,由你決定。”若水也不等他回答,伸手從小七手裏接過藥碗,扶起孕婦的身體,慢慢喂她服了下去。
“這、這……”方闊神情猶豫不定,擡眼看看若水,看看周青,又看看自家危在旦夕的娘子,終于咬了咬牙,道:“就依仙子。”
若水再不打話,擡眼看小七一眼,道:“小七,你先出去。”
小七一怔,眼神中微露疑惑,若水輕咳一聲,道:“方大哥,麻煩解開你娘子的衣襟,露出腹部。”說完狠狠白了小七一眼。
小七登時恍然,原來心愛的姑娘不喜歡讓自己看到别人家媳婦的……那個身體,想不到,自家的姑娘,居然這麽大的醋意。他心裏輕輕一笑,轉身而出。
若水将孕婦平放好,對小桃道:“小桃,我說要什麽,你就一樣一樣的遞給我,不許出錯,知道麽?”
小桃早己驚得不知說什麽好,隻知道一切都聽若水的,若水聽什麽,她就點頭。
這種剖腹産的簡易手術,對若水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方才爲孕婦切脈,她已經探知了胎兒的方向,所以決定縱向下刀。
當她在孕婦的腹部劃下第一刀,鮮血湧出,她才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她實在太高估這些古人的承受能力了。
被她留在室内的幾名女子,原本她是想留着她們一會幫忙照料嬰兒的,那幾名女子無不驚恐無比的瞪着眼睛,眼睜睜的看着若水拿刀子切開孕婦的腹部,登時吓得渾身哆嗦,等到若水的刀劃開皮肉,一層層的露出肌肉組織,幾人就再也承受不住了,就聽得撲通撲通兩聲,有兩名女子直接暈倒。還有一名婦人,尖聲叫着奔了出去,口中狂呼:“殺、殺人啦!”屋内隻有一名婦人比較大膽,卻己吓得雙腿顫抖,站立不穩。
屋外圍觀的衆人都被沖出去的這名女子尖叫聲吓了一跳,尤其是她口中居然喊出“殺人”二字,人人都是驚訝無比,仙子明明是在救人,爲何她卻要說殺人?
于是衆人忽拉一下把這女子圍在當中,七嘴八舌的問個不休。
小七守在門邊,再也顧不得其他,閃身進屋,見了室内的情形,饒是他見慣了比這更慘烈萬般的場面,也不由一怔。
方闊慘白着臉,木然站立,顯然呆住了不知所措,周青一臉嚴肅,緊緊盯着若水手中的手術刀,小桃牙齒咯咯直響,捧着器具的托盤不停的發抖,隻有正在實施手術救人的若水,鎮定自若,沉靜無比。
她對周遭的一切充耳不聞,極其熟練的切開孕婦的腹壁和子宮壁,再小心翼翼的切開羊膜囊,排出羊水,顯露出胎兒來。
此時,圍觀的人這才如同從夢中驚醒,人人倒吸一口冷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若水輕而又輕的伸出右手,探入孕婦腹部,将胎兒輕輕推出子宮,然後迅速拿剪刀切斷臍帶,隻見胎兒臉色紫脹,顯然已經微微窒息,不哭不動,若水提起嬰兒的兩腿,在他屁股上拍了兩下,隻見嬰兒手足一動,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嬰兒的這一聲突來其來的啼哭,就像是一股突然注入此間流動的空氣,整個室内的氣氛登時活了,每個已經僵掉的人臉上重新露出了表情。
“活了!活了!我的孩兒啊!”方闊臉上神情激動無比,眼中含淚,緊緊盯着若水手中的不停舞動小手小腳的孩兒,恨不得沖出去一把将孩兒搶過來抱在懷裏。
若水将嬰兒輕輕放在事先準備好的棉布中,對僅剩的那名看呆了的婦人道,“勞煩這位娘子,照顧一下嬰兒。”那名婦人如夢方醒,抖着雙腿沖上前來,看着哭叫不止的小小毛頭,小心翼翼的包裹好,抱在懷中,驚喜交加。
若水轉身迅速拿起針,穿入腸線,熟練的将孕婦切開的刀口縫合完畢,擡頭對周青道:“周老爺子,麻煩取一盒愈裂膏來。”
周青已經看得差點掉了下巴,在場的衆人之中,屬他的震憾最爲強烈,旁人不知道剖腹的危險,他知道,醫書上有雲,剖腹露腸,九死無生,可若水卻偏偏逆天而行,不但剖了孕婦的腹部,救活了嬰兒,而孕婦看上去也有了呼吸,顯是活過來了。
這時聽得若水發話,他如奉聖旨,立馬回身取了藥膏,若水細細幫孕婦塗在腹部傷口上,擡頭對周青道:“周老爺子,貴堂的這愈裂膏效果極佳,據我估計,不過十日,孕婦的刀口便會結痂,三日後,孕婦可下床緩慢行動,一月後,就可行動自如。我一會兒再開一劑藥方,以爲孕婦産生恢複之用。”
方闊尤自不敢相信,他從那女人手中接過孩兒抱在懷中,呆呆的看着一動不動的孕婦,顫聲道:“仙子,我家娘子她?當真活了?她爲何一動不動?”
“那是因爲我喂她服下的麻藥藥效未過,再過一個時辰,她就會醒來,先不要移動她,免得弄痛了她的傷口,你先去準備吃食吧,她這會兒元氣大傷,需要多多進補才是。”
若水說完,擡眼看着周青,微笑道:“周老爺子,昨兒我說的話,你老人家可相信了嗎?”
“信!老朽真是孤陋寡聞,如今親眼見了柳姑娘這般神醫神技,當真是……是……哎,老朽慚愧啊,一直拘泥于門戶之見,敝帚自珍,這樣如何能令得醫學之道發揚光大,老朽不僅醫術不及柳姑娘,這眼光,更是短淺之至啊。”
若水抿唇一笑,叫小桃打了水來洗淨了手,緩步走出帷幕之外,隻見一大群人站在三尺之外,人人看向自己的眼光都是又驚又佩。
衆人雖然不得走近,但屋裏人說的話仍是傳了出來,尤其是那嬰兒響亮的哭聲,衆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隻道若水當真是仙子下凡,果然是連死人都求得活了,不但救活了孕婦,連那腹中的嬰兒都活了過來。
經此一事,若水這“神醫仙子”的綽号在帝都不徑而走,廣爲流傳,衆人口口相傳,隻傳得整個帝都人人都知道,回春堂裏有這樣一位能起死回生的神醫仙子,不但回春堂因此名聲大噪,若水更是被所有人奉爲神靈。
周青自此對若水心服口服,他生平所收弟子無數,但無人能得他衣缽,這時他再無絲毫藏私,将自己多年的醫學心得傾囊以授,絲毫不以若水是女子爲意。
若水頗覺過意不去,周青卻豪爽的一捋胡須,笑道:“老朽一生鑽研醫術,無兒無女,更無一名弟子傳我衣缽,今天遇到柳姑娘,難得姑娘瞧得起老朽,肯聽老朽的這番拙論,實乃老朽之幸啊。若是姑娘不嫌棄,待老朽百年之後,這回春堂,就交由姑娘打理如何?”
周青不但對若水的醫術佩服得五體投地,對她的仁心醫德更爲欣賞,深覺這回春堂,若是交在若水手裏,才算得不愧對這“回春”二字。
小桃聽了周青竟然要将回春堂送給小姐,登時兩眼放光,滑溜着眼珠子打量着周圍,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心中盤算,這麽大一所醫館,得值多少銀子哇!小姐真厲害,空口白牙的就白得了這麽大一筆财,日後要是相爺不許小姐和小七的婚事,也不怕害怕相爺會趕小姐出府了,有了這回春堂,足夠小姐和小七兩個人過得舒舒服服,安安穩穩的了。
若水哪裏知道這麽一會兒功夫,小桃這丫頭已經想到了這麽久遠的事,她聽得周青的話,心中一驚,忙推辭道:“小女子無才無德,哪裏敢收長者這般的恩賜呢?”
“你既知道這是長者恩賜,可知道有句話叫做:長者賜,不敢辭耳?呵呵,柳姑娘,老朽無兒無女,百年之後,這回春堂就會後繼無人,若是柳姑娘不肯接手,豈不會讓老朽死不瞑目麽?”周青呵呵笑道。
若水聽他連說了兩次“無兒無女”,心中一動,擡眼看向周青,隻見他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眼神中頗有期盼之意,頓時心下明白,略一思索,己然有了決定。
她走上兩步,盈盈下拜,道:“若是周老爺子不嫌棄若水愚笨,若水願拜您老人家爲義父,服侍孝敬您老人家。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周青大喜,他雖然有收若水爲義女之意,但卻不好意思出口,隻好隐晦暗示,這時見若水果然聰慧靈透,猜中了自己心意,更是歡喜。
他得意的呵呵直笑,伸手攙了若水起身,同時向小七瞥了一眼,心道,你小子總不會連心上人的義父也防着了吧,嘿嘿,從現在開始,老夫可就是你的長輩了!
小七似乎明白他這一眼的用意,眼神微露尴尬,轉過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