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法銳報有自己的熱線電話,但并不是任何來電都可以得到妥善的處理,一來是因爲有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實在沒有采訪價值,二來政法銳報的資源有限,因此,所有打進來的熱線電話,接線員都會把事情記錄下來,再統一發送給王美嘉,由王美嘉來決定是不是要進行采訪。
--東風鎮的鄧老漢家裏丢了一隻雞,懷疑是鄰居偷去了,來電求助……
王美嘉揉了揉額頭,忽略了這個熱線。
--小張鄉善捐的清寒中學競标存在暗箱操作,學校建設完全是豆腐渣工程,偷工減料,砌牆的紅磚存在嚴重的質量問題。舉報人願意帶欄目組去現場指證……
清寒中學?
王美嘉娥眉輕蹙,這不是肖雲捐款建設的學校嗎?洪市市委書記,甚至是省委書記都莅臨了學校開工的奠基儀式,竟然還有人敢伸手,真是膽大包天。
王美嘉本身是不用出去采訪的,但牽扯到肖雲,王美嘉有了親自出馬的沖動,她叫了幾個欄目組的成員,當即就趕往了小張鄉。如果爆料人說的情況不屬實也就罷了,如果真的存在問題,就算挖地三尺,王美嘉也要問個水落石出。
在小張鄉的車站,王美嘉見到了爆料人。一個六十來歲,滿臉皺紋的老頭。
王美嘉認識對方,這個老頭就是小張中學的毛校長,隻是,毛校長看起來比以前要憔悴了不少。
“毛校長,你好,我們是洪市政法銳報的記者。”王美嘉下車和毛校長握手,對這個實心實意爲了孩子的鄉村老師,她是發自内心的尊敬。
“啊,你們好,大家好。”毛校長有些尴尬,道,“不要叫我毛校長了,叫我老毛就行。”
見毛校長的胸口挂着一個胸牌,上面寫着圖書室管理員幾個字,王美嘉有些狐疑,道:“先上車,我們一邊趕路,一邊說。”
毛校長上車之後,車子繼續朝清寒中學建築工地駛去。
“毛校長,你這個牌子是怎麽回事?”王美嘉主動問道。
“我已經不是小張鄉的校長了,我是鎮圖書室的管理員。”毛校長似乎并不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裏,簡單地說了下情況之後,道,“記者同志,說實在的,清寒中學競标是不是存在暗箱操作的可能,我沒有證據,隻是個人臆測。但豆腐渣工程是我親眼所見,他們建學校用的磚,用手都能掰碎。你們一定要曝光這件事情,不能讓孩子們在那樣的教室上課啊!”
“放心吧,如果你說的情況屬實,我們一定會一追到底。你能不能先和我們說說,是哪個建築公司承建這個學校的?”
“是縣裏的鵬飛建築公司……”
五分鍾後,車子來到了清寒中學建築工地。
項目早已經開工,工地上面挂滿了各式條幅。
--高高興興上班,平平安安回家。
--工程質量,人命關天。
工地上面的情況,算不上熱火朝天,但也有幾十個工人在忙碌,還有幾輛大卡車正在運輸紅磚和泥沙。
“記者同志,你們看這裏。”毛校長伸手指了指一個梁柱。
梁柱上面的水泥已經開裂,梁柱中的鋼筋不但稀少,而且鏽迹斑斑。
“過來拍一下。”王美嘉招了招手。
攝影師立馬扛着機子過來拍攝。
“還有這個磚,你看看。”毛校長走到一堆碼好的紅磚面前,随手拿起一塊,用力一掰,紅磚竟然粉碎,還有地上,四處都是碎磚。
王美嘉走上前,親手拿起一塊紅磚,輕輕地在另外一塊紅磚上面敲了一下,兩塊紅磚都四分五裂。
政法銳報欄目組的所有人都觸目驚心。
這樣的紅磚用來砌牆,建起來的學校會安全嗎?
工地上面的工人,也看到了這邊的情況,大家紛紛放下手中的夥計,走過來看熱鬧,不少人的臉上都帶着諱莫如深的笑意,站在那裏吸煙。
王美嘉走到一個工人面前,問道:“師傅,請問一下,這樣的磚能用嗎?”
那個師傅的笑容意味深長,道:“我隻是砌牆的,用什麽磚不是我說了算。”
“幹什麽的?”一個矮矮胖胖,三十幾歲的男人跑了過來,他的身後還帶了四五個大漢,他一上前,就用力掀了攝影師一下,喝道,“亂拍什麽?誰允許你們拍了?”
王美嘉出示了自己的記者證,道:“我是記者,我有采訪權。”
“你有采訪權,但我也有不接受采訪的權利。”矮胖男人一邊說,一邊去搶攝像機。
“如果你們心中沒有鬼,爲什麽害怕我們采訪?”王美嘉用話筒對着矮胖男人,道,“你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嗎?你們用的磚質量過關嗎?”
矮胖男人煩了,反手一巴掌打在王美嘉的臉上。
見近在咫尺的王美嘉美麗時尚,酥胸高聳,矮胖男人又是一把扯住王美嘉的領口,用力朝旁邊一拉。
王美嘉驚呼一聲,領口的紐扣掉了兩個,如果不是她及時地用雙手護住了自己的胸口,隻怕胸罩都要全部露出來。
“搶,把攝影機搶過來。”矮胖男人大喊道。
跟在矮胖男人身後的幾個大漢,如狼似虎地沖上前,把攝影師的機子搶了過來,鼓搗了兩下,不知道如何删除資料,索性在地上摔了個稀爛。
“110嗎?我們是政法銳報的記者,在小張鄉清寒中學建築工地采訪時遭遇施工方的野蠻毆打……”王美嘉已經報了警。
“你個老棺材,要不是看你一把年紀,我一腳踢死你。”矮胖男人瞪着毛校長罵道。
一開始,政法銳報欄目組的人,還擔心矮胖男人會跑,但結果出乎了他們的預料,幾個人在動手打人之後,又回工地上面幹活去了,明顯是沒有把報警放在眼裏。
王美嘉報警,縣110指揮中心接警,小張鄉派出所接到指揮中心的指示出警,清寒中學建築動地距離鄉派出所兩三裏的路程,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十分鍾足夠民警趕到,可是,政法銳報欄目組的人足足等了半個小時,一輛警車才姗姗來遲。
車上下來四個民警,态度看起來不是很友善。
“是誰報的警?”一個民警問道。
“是我們報的警。”王美嘉再次出示了下自己的記者證,道,“我們是政法銳報的記者,有人反映這個學校的施工存在嚴重的質量問題,我們前來采訪結果卻遭到了野蠻毆打。”王美嘉指了指地上的攝影機,繼續道,“我們的攝影機也被對方野蠻毀壞。”
“誰動手打人了?”民警問。
“就是那個人。”矮胖男人也走過來了,王美嘉指了他一下。
“你動手打人了?”民警問矮胖男人。
“我沒有打人。至于摔壞的攝像機,那是因爲我不肯他們拍攝,雙方在推搡的時候,他的攝影機不小心掉地上摔壞了。”矮胖男人一點也不害怕,笑道,“張所,你也知道,上級領導對清寒中學很重視,這次競标清寒中學的承建工程,有不少開發商參與,最終我公司競标成功,我擔心有些開發商報複我,花錢買通一些黑心記者來抹黑我們。”
“是嗎?”王美嘉冷笑了笑,“那你動手打我呢?”
“你怎麽能說我動手打你?”矮胖男人看了下王美嘉臉上的指痕,笑了,道,“推搡過程中,一些肢體摩擦是難免不了的。”
遇上這樣的無賴,王美嘉氣的渾身發抖,卻又無可奈何,隻好轉頭看着張所,希望張所能夠給自己主持公道。
張所撿起地上的攝影機看了看,然後轉頭看着王美嘉,道:“政法銳報的對吧?我也很喜歡看這個節目。不過,你這個事情我也不好處理,如果你一定要說對方毆打了你們,你們可以去驗傷,沒有驗傷報告,我們也不好采取什麽強制措施。這個攝像機,我做做他們工作,讓他們折價賠給你們,怎麽樣?”
“我賠?門都沒有。又不是我弄壞的。”矮胖男人不滿道。
“你不要在那裏嚷嚷,真要我把你帶所裏去還是怎麽的?”張所呵斥了矮胖男人一句,轉頭看着王美嘉,笑道,“這個攝影機,大概要多少錢?”
“就這樣?”王美嘉怒極反笑。
“那你還想怎樣?”張所也有些不高興了,“對方又沒有犯罪,沒有觸犯法律,這種糾紛我隻能調解一下。”
“我隻要能正當采訪。”
“他們拒絕你采訪,我也沒有辦法。”
王美嘉雖然出道的時間不長,但見識不小,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張所分明就是在袒護這個胖子,這樣鬧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王美嘉打算先回欄目組,明天再邀請房屋質量監測站、建築質量檢測中心的工作人員一起過來采訪。
冷冷地瞪了矮胖男人和張所一眼,王美嘉轉身離開。
上車之後,王美嘉發現,矮胖男人和劉所兩個人站在一起,交頭接耳,時不時地就朝她這邊看一眼,兩人臉上都帶着放肆的淫笑。
王美嘉可以想象的到,那個矮胖男人,一定在講剛剛他扯自己領口的事。
卑鄙無恥!
不知爲何,王美嘉突然想到肖雲,肖雲才不會這麽卑鄙無恥呢,他最多隻是有點陰險狡猾。
車子遠去之後,張所轉頭瞪着毛校長,嚴肅道:“老毛,記者是你叫過來的?沒有證據有些話可不能亂說,你已經涉嫌毀謗罪了,我可以抓你去坐牢的。”
毛校長兩眼黯淡無神,佝偻着腰轉身走了。
回到欄目組之後,有件事情讓王美嘉很欣喜。
被摔壞的攝影機,雖然沒法再用了,但工作人員卻通過技術手段,把今天在清寒中學建築工地上面拍攝的視頻弄了出來。
王美嘉當機立斷,在今晚的政法銳報中,首度曝光清寒中學的嚴重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