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步軍故意在抱怨碗裏油水太多,刷幹淨頗爲艱難,氣得一個個騎軍都直是猛翻白眼。進駐宜芳,頂在第一線的自然都是精銳之師,随時準備打出去與宗翰所部做血戰的。
在此間次第集結過程中,待遇自然是一流的,晉王已然下了嚴令,屯駐宜芳與太原一線軍馬,精米白面日常供應不必說了,菜蔬必須是新鮮的,每日一肉也是少不得。
除此日常供應之外,營中總有鍋竈十二個時辰都生着火,裏面熬着的都是上好熱湯,巡騎哨探自前返回,什麽時候都能有熱熱的湯水下肚。
天氣已然漸漸入夏,雖然今年天氣比起往常都要寒冷一些,身處山中,很多時候還要穿着夾衣,各色消暑藥材卻已經運上來在各營之中準備好了,每日都要熬出一大鍋一大鍋的飲子出來供軍士們取用。
雖然軍中手藝着實粗劣,就算有不錯的材料熬出來的飲子喝起來也總有股馬尿般的味道,可是如此待遇,豈是曆年來出兵放馬的大宋軍兵士卒可以想象?
晉王厚遇如此,這些老卒自然明白,臨陣之際當以血戰報之!如此優越的供應,背後自然是有龐大的後勤體系支撐,從太原府往南,半個河東路的官吏都忙碌起來,征集民夫,籌集糧草。
更有黃河以南京畿之地的那麽多豐厚積儲都被調運出來,源源不絕的朝北運送,最後再轉運到前線來,上百棄城而逃官吏被晉王幹淨利落的正了軍法,着實将一向悠遊尊榮的大宋文臣吓了一跳。
背地裏如何詛咒這位晉王不得而知,至少現在都得跳将起來,日日奔走忙碌,參與這些軍需轉運,動員民夫之事,奔走于途的官吏足有數千,而日日在道中轉運軍資糧饷的民夫,則足有十數萬以上!
大宋豐厚的資源,終于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海量的甲胄軍械,造價昂貴的各色床弩強弩,各種各樣名目的軍中器物,全都從汴梁左近那些龐大的武庫中調運出來,送往各處軍中。
而不比在沒有楊淩的那個時空,當女真鞑子最終打開汴梁的時候,才發現武庫當中堆積如山的,是足可供百萬大軍所用的軍械器物,而大宋河北義軍,卻是裝備粗陋,多是隻用一腔熱血,在與鞑子死戰!
河東戰地忙碌如此,汴梁官吏也輕省不得,前面戰事激烈,大軍囤聚如雲,錢糧花得直如流水一般,錢财用項,半是晉王此前聚斂積儲,半是國庫所支,可賬目必須要做好,這就足以讓多少都門中的官兒忙得屁股尿流,官僚體系中必不可少的各種文書滿天飛了。
汴梁本來就是一個人口衆多,糧食供應偏緊張的所在,所以糧船綱運,向來是大宋國事中最爲重要之事,此刻河北河東都戰事方殷,河東不是産糧豐厚的所在,而河北還在幾年前的伐燕戰事中沒有盡複元氣,都需要後方源源不斷的支應糧草。
這個時候就必須從江南荊湖甚而劍南等處征集糧草,然後組織運送到汴梁來,這又是一樁極其麻煩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是現在虎踞陝西,态勢舉足輕重的西軍團體,也要顧及得到。
雖然小種對已經出兵,可是不少勢力在觀望當中,麾下也是意見紛亂,遠遠沒有統一起來,不過借着備戰由頭,向朝廷中樞要糧要饷卻是毫不客氣,而且叫得震天響,似乎朝廷再不接濟,西軍就要上下瓦解,再也不能爲朝廷出力了。
到時候不要說女真鞑子,就是西賊也将會衰而複振,一口氣殺到關中來着,對于西軍,這個時候晉王态度,自然是盡量安撫敷衍,但有所求,打個折扣也得盡快供給,這如何又不是一樁極大的麻煩事情?
大宋官僚體系,疊床架屋,互相牽制,本來就不以高效率著稱,此前大宋也沒有打過這場綿延千裏,規模如此巨大的戰事,再加上兩次宮變讓朝中職位差遣爲之一空,不少人都冷眼旁觀,看楊淩臨時搭班子湊出來的這麽個朝廷中樞,能撐幾時就要告運轉不靈,最後直至牽累前線戰局!
不過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那些留用延續至今的前朝諸公不論,白時中以下,拱手畫諾而已矣,還有一件事就是,王黼這個時候也返京了,誰曾料到王黼還有這等際遇,此人也是楊淩的死黨了,現在除了楊淩誰敢和他眉來眼去,況且李邦彥和王黼是老搭檔了,楊淩安插在朝中的王黼和李邦彥,一個李邦彥在東府掌重權,一個王黼以樞密副使的身份同時兼權發遣陝西河東河北提調轉運大使。
兩人放在要緊位置,都煥發出耀眼光彩,李邦彥每日忙得不可開交,真可謂是口述判詞,手不停筆,每日堆積如山的種種文報表章,處理得妥妥帖帖,并且以極大威嚴壓着汴梁的官僚體系不得不跟着他飛奔而前。
要知道楊淩給汴梁都門留下了一彪數千人馬,隻聽李邦彥一人号令而已矣,正好李邦彥也有東京四壁防禦使的差遣,号令軍馬,名正言順,而李邦彥在這要緊關頭,也毫不吝惜動用此等權威!
但凡有官不稱職,李邦彥正在東府,馬上就能炮制出一份奪職問罪的公文出來,發往東府請諸公畫諾,然後甲士就能帶着正式公文上門去了,請這位人物到汴梁獄中走一遭,楊淩斬前士大夫如屠一犬。
而李邦彥這位士大夫階層出身之人,一旦用事,竟然也是如此酷烈,背地裏不知道多少人将此二人恨到了骨子裏,暗中禱祝,隻盼着兩人早早暴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