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幾乎已經是頂在宜芳一線的最前面了,楊淩親身而至此,多少人都苦谏不必如此,可楊淩都一笑以對,仍然我行我素,楊淩同樣也着普通衣甲,不張旗号儀仗,盡力不引人注目,但是幾十騎出現在高處,人人都是高頭駿馬。
如此陣仗,對面有敵的話,如何不知道來人定然是軍中重将,前來瞻看軍勢?立馬高處,天風浩蕩,四下而顧,山川河流,盡入眼底,宜芳遣出的哨探小隊在道中出沒,拉出一道道的煙塵,一頂頂紅色盔纓在煙塵中跳動。
而在身後,就是綿延的深溝高壘,軍寨重重,還有數千民夫,還在熱火朝天的趕工,大隊車馬,如一條細線一般不住從東面源源而來,将大量糧草辎重補充到宜芳戰場中來,而在西面,也能看見有女真哨騎出沒,他們的戰鬥意志似乎并不算太高,并沒有向東壓迫宋軍遣出的哨探,更沒有主動挑戰。
但凡宋軍迫近得過于近一些,他們還稍稍後退一點,宋軍遣出的哨騎,也都是神策軍和捧日軍中的精銳,并沒有得理不讓人,向西探得過于深,一旦孤軍深入,女真鞑子突然呼哨一聲圍上來,這就是平白給女真鞑子送禮去了。
雙方就大緻維持着一個騎兵威力警戒幕,一個兩軍之間大約十幾裏距離的緩沖帶,各自往來巡邏警戒,偶爾才能聽見互相罵幾句村話,或者對射一兩箭,比之宜芳城下此前那場血戰,算是平和到了極處。
楊淩靜靜的看着眼前一切,在他身後靠得最近的,一是宗澤,現下他算是楊淩幕中最爲得力的助手了,另外一個則是楊再興,周泰戰死,關勝戰死,薛永戰死,從屍堆裏面找出來楊雄隻剩了一口氣,沒有三兩個月将養不回來。
楊雄身上也負創累累,雖然都不甚重,可失血不少,也有好幾日從床上爬不起來,幸得楊雄身子健壯,多少補氣血的湯藥灌下去,十幾日之後居然就能騎馬了,他地位也更進了一步,楊淩将原來太原後路大營兵馬,加上原來宜芳城中的軍士民壯,部分太原城中河東駐泊禁軍,合編爲神策軍前廂。
韓世忠後來調來的四個騎軍指揮也盡數撥補其中,楊再興就權發遣爲神策軍前廂副都指揮使!前廂都指揮使雖然給了楊雄,可現下楊雄重創不起,這個神策軍新立之廂,楊再興就是一言而決。
此次楊淩西巡南下,盧俊義并未曾跟來,而是在太原城中整練軍馬,要以他帶來的神策軍爲基幹,加入太原城中河東路駐泊禁軍挑選出來的精銳,編出一支四五千正軍規模的野戰集團出來。
到時候加上捧日軍主力,就是自宜芳出擊的重兵集團,這支大軍,自然是盧俊義統帥,而也可見楊再興終于出人頭地,從一個普通的騎軍指揮使,一躍而成爲楊淩麾下中高層軍将一員!楊淩麾下年輕敢戰軍将的出頭道路,的确是整個大宋軍中最爲寬廣的。
也無怪楊淩麾下這些歲數都不算大的各層軍将,凡戰都拼命向前,楊淩和宗澤還未曾吭聲,得到重用的楊再興卻精神亢奮得很,忍不住就道:“晉王,女真鞑子看來不想在這裏和俺們硬打了!說不定就要掉頭向西!西軍這下不出力也得出力了,到時候女真鞑子和西軍纏戰,俺們自後而出,打女真鞑子個全軍覆沒,末将請爲先鋒,将宗翰擒過來獻于晉王馬前!”
宗澤和身邊晉王直甲士都掃視了楊再興一眼,并沒開口,未免都覺得這個在宜芳城下立下大功的年輕軍将驟然重用之後,有點忘形了。
一場會戰進行過程,哪有他話語中這麽輕易便宜的事情,西軍和楊淩所部,分隔在兩個戰場上,就算西軍能老實尊奉楊淩号令,這配合起來也是極難的事情,時間,空間,處處都是問題。
而且從宜芳打出去,女真鞑子就不會派遣兵馬遮護他們東面後路?自楊淩以下,但凡是參與籌謀這場戰事的,無不是凜凜惕惕,如履薄冰,而且诏令西軍之事,要在接到禦駕之後,才能發出。
與西軍之間讨價還價,還不知道要往複進行多久,其間變數甚多,楊淩雖然下定了會戰決心,但是這一場決戰到底會什麽時候打起來,而且結果到底如何,以宗澤見事之明,都覺得頗爲混沌難料。
不過楊再興這番話雖然說得口氣過于大了一些,但是這番話也說得頗爲有些眼力,宗澤随楊淩巡視前線,西軍啊,現在就成了一個莫大的隐患,韓世忠所部已經逐次撤了下來,包抄不了神策軍主力後路,且離太原府還有相當距離,宗翰就算是鄉間村漢,也不見得會選擇蘆嶺方向爲突破口。
東進既然不能,繼續南下也不是好選擇,在兩面受敵的情況下,還将戰線繼續延長,庸帥也不爲之,唯一所能,就是掉過頭來,先擊破西軍!
楊再興這番話說完,自覺铿锵有力,也表明了自家戰事上的眼光,不過發覺宗澤他們都沒有吭聲,楊再興一下警醒,又強笑一下:“末将是粗人,想到什麽便說什麽,都是些胡說八道。運籌帷幄之事,不是末将這等人所能插嘴的。”
一直凝神向西而看的楊淩,這個時候終于轉過頭來,銳利的目光掃視楊再興一眼,淡淡道:“你說得頗有些道理,怎麽是胡說八道了?将來說不定是要統千軍萬馬獨當方面的,運籌帷幄之事就是你該做的!自輕自賤做什麽?”
楊再興臉色一下漲得通紅,非是羞慚,而是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