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世忠身邊的,是神策軍左廂都指揮,比韓世忠還大個四五歲,在神策軍已經算是老将了,性子一向沉穩,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了,搶在韓世忠面前就疾疾發問:“謊報軍情,是定斬不赦之罪!怎麽就是如此大捷了?”
那傳騎一臉驕傲之色,拍着胸脯大聲道:“将主,你怎麽連自家神策軍都信不過了?周泰牛臯将軍兼程先入宜芳固守,在女真大舉圍攻之際,周泰将軍毅然出城突擊,然後援軍續至,薛永将軍突擊,楊雄将軍突擊!關勝将軍遣城中軍民也出城死戰!一戰下來,凡戰死俺們神策軍精銳鐵騎一千八百三十一,傷者隻有四十七!這樣前仆後繼,在最後楊再興大隊步軍騎馬趕到之後,已然膽寒疲憊的女真大軍被抄截包圍,最後在弓弩下全軍覆沒!”
“周泰将軍戰死,城中關勝将軍戰死,薛永将軍戰死,楊雄将軍重傷昏迷,除了楊再興最後來的兵馬,其餘僥幸生還的将士也傷得不能動彈,俺們就在晉王面前,打出了一場大捷出來!現在從宜芳到太原,固若金湯!”
這傳騎許是還讀過一點書,一番話說得言辭通順,慷慨激昂,話語中的雄烈自豪之氣,簡直是無法掩蓋,一千八百八十八員将士,一千八百三十一戰死,傷者隻有四十七,這差不多是宜芳連同太原城能搜羅到的騎兵指揮,拼殺到了建制打光的地步,所以才有這一場大捷!
幾員宿将陣沒,無一人幸免,晉王未負神策軍,而神策軍同樣未負晉王!縱然不曾親見,可所有人都能想見出一場大捷的慘烈雄壯!
那左廂都指揮被傳騎堵了回去,卻半點計較的意思都沒有,握着缰繩的雙手直抖,突然震天價的就暴喝一聲:“宜芳大捷!”
韓世忠與身邊親衛早就興奮得頸項青筋亂跳,這個時候一人失态大吼,所有親衛也都興奮得大聲歡呼應和,“宜芳大捷!”
女真敢戰,毋庸置疑,即便是一換一,全軍覆沒對全軍覆沒,可是我大宋兒郎絕不屈服,最後還是鞑子輸了,這個時候後續大隊,聽到這邊歡呼,先是不敢相信也似的沉寂一下,然後就是無數兵刃舉起如林,人人都扯開嗓門大叫,除了這四個字之外,仿佛已經不會再說别的話了。
宜芳大捷!
歡呼聲鼓蕩如雷,震動四野,轟隆着如春雷一般波蕩遠去,在這雷聲之中,從女真南下以來,一直籠罩在河東戰場上的重重烏雲,就在這一刻被撕得粉碎!
韓世忠也雙手直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穩定下來,伸手出來:“晉王軍令呢?”
那傳騎将背上背着的皮盒取下,雙手奉于韓世忠面前,韓世忠打開皮盒,又一把扯爛了盒中防水綢袋,将出軍令來,軍令之上,楊淩簽押赫然在目。
軍令文句,簡潔異常,文字剛硬如鐵,正是宗澤親書楊淩之命。
“宜芳已捷,孤在太原,後路無憂,汝若在途,即刻返軍歸太原,孤親領大軍與宗翰會獵于太原,做殊死一決,禦駕當在十日内速至,當傳禦制,召折家軍,小種相公秦鳳諸軍,劉光世鄜延軍西擊鞑虜,破完顔婁室于河外之地,另宜芳之戰,騎軍傷損實重,鞑虜縱然勢大,但有孤在,終讓其匹馬不得北返!”
韓世忠緩緩将軍令遞給了那左廂都指揮:“俺這支軍中騎兵盡數交給你了,速赴太原,聽晉王調遣,俺率領步卒随後就到,晉王就要在河東與女真鞑子決戰了!”
那都指揮捧着軍令掃了一眼,重重點頭:“決戰之日再會!”
仍然如雷的歡呼聲中,韓世忠哈哈大笑,将回軍令,這都是要交給軍中司馬存檔的,打馬就帶着親衛回轉,韓世忠粗豪外表之下,其實是極機敏的性子,這一紙簡潔的軍令,就讓韓世忠看出許多來。
宜芳不克,女真南下大隊軍馬,東有神策軍和即将北上的捧日軍,西有西軍主力,兩面受敵,可以說對宗翰女真西路軍會戰态勢已成,到時候隻要将禦駕迎入太原,诏令西軍集結大隊,與神策軍和捧日軍協同對進,就是一場可以決定河東戰事命運的決戰了。
未來這場決戰将會有什麽結果先不想,至少河東戰局已經度過了危機,而楊淩又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河東戰場上,現在隻怕一時顧不得河北那裏了,隻有賭一把在解決了河東之後,河北防線還未曾被打破,至少不要被女真鞑子打過黃河去。
但願這禦駕能派得上用場,西軍能聽号令,早點制造出有利的決戰态勢,将宗翰解決了,這是決定氣運的國戰,以小種之明智,總不至于看不明白這一點罷?直娘賊,先不管其他的,做好自家的事情要緊。
這個大宋,不要在給俺們生出什麽意外了,就讓晉王帶着俺們這些軍漢,能痛痛快快的打一場也罷!
太原城東北方向官道,煙塵如霧彌漫而起,這條官道,蜿蜒曲折在河谷之間,從雁門關經代州過石嶺關而抵達太原府,正是盧俊義所部和此間交通往來的最主要通路,在太原府西面諸條道路,這些時日已經在趕築軍寨,數萬或者征或者自行加入的民夫,正在忙得熱火朝天,将太原府打造成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
而在東面,還一時無法顧及,反正東北方向有石嶺關這般天險,河北還在手中,太行南面諸徑也暫時無憂,資源和人手都有限,所以還沒有在太原府東面趕建新的防禦體系。
在東面方向上,隻有邏騎不時經過,盤查往來之人,同時還要遮護這條支撐雁門防線的主要道路,而暫停了幾天的對前線的運輸補給體系,現在也開始恢複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