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官吏,都被按到在護城河邊跪下,楊淩輕輕一擺手,數百把長刀舉起,将這數百顆頭顱,同時砍下!
四下裏無數河東軍民,鴉雀無聲,看着這些倒下的屍身,看着迸濺的血光。
開國以來,處殺士大夫,斬前執政,自楊淩始。
這場決戰之後,大宋,也終将不是原來的大宋了。
宗澤默然看着楊淩挺拔的背影,久久不語。
而楊淩大步就向城内走去,同時對花榮厲聲下令:“還在這裏做什麽?揀選軍馬,但凡能奔襲野戰的,都去往援宜芳!這裏自有我來坐鎮!給老子把女真鞑子打回去!隻要我在這兒,援軍就會源源而來,你要痛痛快快厮殺,做給我看!”
花榮渾身毛發直豎,抱拳領命:“敢不爲晉王死戰到底!”數百騎士,匆匆自北而來。看打起的旗号,正是神策軍左廂一個騎軍指揮認旗。
數百騎士,全都是滿面蒼灰疲憊之色,同樣還有掩不住的焦灼。
這正是韓世忠遣來回援太原府的一部人馬。
神策軍主力被釘住不能驟撤,而還有漫長側翼需要掩護,而女真軍馬南下速度又太快,這個時候,韓世忠竭盡所能,除了遣楊再興往援宜芳之外,還在竭力抽調軍馬,去充實太原城防。
領軍之人,新建之軍,就是有這個好處,沒有那麽多盤根錯節的将門世家占住位置,但有本事再加上命大,就能出頭,所以神策軍晉陽軍甚而捧日,虎贲等軍,多的就是這些英氣勃勃的壯盛之年軍将!
可薛永,此刻卻滿臉都是焦灼加上萬分疲憊神色。
遣出楊再興之後,薛永就跟着出發,去向太原府,這一指揮騎軍,已經是韓世忠此刻竭盡所能才擠出來的了,于途辛苦。也不差似楊再興多少。
可是在臨近太原府的時候,昨夜卻撞上了從太原府逃奔而出的多少難民百姓!
不比河東一路官吏,一門心思就向南出奔。太原府中逃散的百姓,除了向着樓煩方向之外,走向北面西面的也到處都是,或者有親友在彼,或者覺得靠近神策軍和捧日軍更安全一些。總而言之,在夜色之中,這一支竭力支撐着向南趕路的往援軍馬。就被眼前場景驚得目瞪口呆!
萬千百姓哭嚎在途,奔走流散,此刻太原府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攔住一幹難民細細詢問,得來的消息都差不多,女真鞑子兵鋒已然抵達樓煩縣,眼見就要直撲太原。城中官吏先走,百姓們驚惶之下,也跟着出奔,滿城一時爲之皆空!
聽到這樣的消息,薛永以降,數百甲士人人如墜冰窖。
樓煩丢了?那往援楊再興如何了?女真兵馬已經殺向太原,滿城官吏皆逃,百姓跟着動搖崩潰逃散。
太原若陷,這一仗還怎麽打?孤懸北面的神策軍,說不定就是全軍覆亡之局!
俺們這些神策軍健兒還未曾死絕,怎生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薛永咬牙,命令麾下健兒又加快了速度,哪怕累死,也要頭沖着太原府方向!數百騎抛棄一切能丢下的東西,除了兵刃甲胄,連幹糧都丢了個幹淨。
哪怕沖過去的時候太原府滿城大火,女真鞑子正在肆虐,哪怕是飛蛾撲火,也要拖着幾個女真鞑子一起死!
數百健兒,人人都下定了必死決心。滿腔忠憤的疾馳而向太原城,暗夜之中,逃難百姓于途,紛亂之中,花榮遣出的傳騎哨探,不知道怎麽的,也跟這支軍馬錯過。
到得午時左近,薛永和幾百已經疲憊到了極處的兒郎們沖到太原城左近,卻赫然發現,城外北面後路大營雖然有焚燒痕迹,可駐守的還是自家人馬,亂紛紛的盡是修補寨防的人潮。除了軍中輔兵民壯之外,還有不知道多少百姓,也挑土擔石伐木,參與了加固寨防的勞作之中。
看到薛永他們突然掩至,大營慌亂了一下,從軍士到百姓,卻沒一個人驚惶逃散的。而不知道有多少人湧上寨牆,張開弓弩,準備應對一切來敵!
從薛永到麾下軍士,都目瞪口呆,沒想到那性子有些綿軟的花榮,居然有這等本事。在滿城軍心士氣都已經崩潰的情況下,還能将後路大營穩固成這等模樣。
寨牆之上,匆匆奔上一名軍将模樣的人物,遠遠的就向着這在寨前喘息不定的幾百疲憊軍馬揚聲大喊:“來者何人?”
薛永又是慶幸又是糊塗,更兼萬分疲憊,直沒什麽好心情,聽到這般問話就壓不住火了,要是女真鞑子,能從韓将主鎮守的北面來麽?俺們須還沒有死絕!且沒看到俺們身上大宋軍中赤袍,還有打出的軍中牙旗麽?
當下薛永就吼了回去:“俺乃韓将主中軍指揮使薛永!奉韓将主号令往援太原府!李将主何在?”
那寨牆上出現的軍将不是神策軍中人,此刻但凡是神策軍中軍将士卒,能動的都整軍而出,往援宜芳縣,這軍将是原來安撫使衙署節制下的河東舊駐泊禁軍之中的,跟着吳敏一路逃,然後又爲晉王威勢所懾,跟着北旋回返。看着南門護城河外砍下那麽多頭顱,被差遣到後路大營中修補寨防,搶運物資,盡心竭力奔走,不敢稍有懈怠。
不過以前這厮都在城中納福,還真對神策軍軍中旗号不熟。
這個時候見來的軍将氣昂昂的報出自家軍号,頓時就松了一口大氣,在寨牆上就挑起拇指:“神策軍都是好漢子!滿城官兒都向南逃,就你們冒死前來往援!沒得說,快請厮進寨子來歇歇……雖然還有些亂,好酒肉湯卻是管飽!俺沈秀業雖然沒大本事,可是招待友朋。卻是太原府中都聞名的爽利人……”
薛永老大不鳥耐煩,這厮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軍中人問一答一,事關軍務更是半點差錯不得。夾七夾八說上半晌卻沒一句落在着實處,誤了軍機,腦袋就要換個地方安家!
“直娘賊,夾緊你的鳥嘴仔細聽着俺的話先!問什麽便答什麽,俺沒那麽多鳥耐煩和你撕扯!韓将主何在?”
那叫做沈秀業的河東軍将吃了這一吼,趕緊收拾起油滑,匆忙朝南一指:“韓将主奉晉王号令,往援宜芳縣城去了,神策軍的弟兄,盡皆爲其統帶而出,這裏就是俺們河東軍守備。”
薛永失色,張開嘴巴:“晉王已至?”
不等那沈秀業答話,周遭停下手來看着熱鬧的軍士百姓紛紛七嘴八舌的答話。
“昨夜滿城都朝外跑,隻有安撫使殺了一些文官!晉王一回來也不知道砍下了多少官兒的腦袋!”
“晉王帶着俺們回返太原府的,結果一個鞑子毛都未曾看見。還有消息說,樓煩雖然丢了,可是宜芳未曾丢!”
“有晉王在,這太原府丢不了,鞑子也進不來!”
自薛永以下,幾百神策軍健兒,在聽到晉王已至這個消息,就隻覺得滿心的焦灼,恐懼,四下沒有着落,對戰事前景的惶惑,全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晉王漏夜兼程親至太原,一下就安定了這河東路最要緊的所在!更組織起軍馬,去封堵宜芳那裏缺口,囤積重兵,隻要有晉王在,這天就塌不下來!
這個時候還不趕緊向晉王請戰,在他面前顯顯本事,還等到什麽時候?直娘賊的就和鞑子殺一個痛快也罷!
薛永撥馬便走,幾百兒郎也都迫不及待的跟上他,哪怕此前看到後路大營無恙,大家就想着要是能進寨中喝點熱湯,稍稍喘息一下也好,實在是疲憊得撐不住了,這個時候還要什麽直娘賊的入寨休息?去領晉王号令,去宜芳會合,與袍澤并肩而戰,與女真鞑子厮殺個痛快要緊!
幾百騎直奔南面太原城下而去,道路中絡繹于途,都是從大營轉運糧秣軍械的車隊。軍士輔兵不足,則加以百姓,這些百姓追随楊淩回返太原,不曾歸家收拾家當,就出來做各種夫役,幫助守城。
在太原四門,也出現了四座依托城門而布置的軍寨雛形,多少百姓忙忙碌碌的伐木挖溝,打夯壘牆,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更有多少婦女在城頭上支起用來守城燒開水的大鍋,熬就一鍋鍋的熱湯,蒸出一籠籠的餅子,老弱擔着,搖搖擺擺的朝各處送飯。
整座太原府城,昨夜還是慌亂總崩潰的景象,但是随着晉王親至,人心就一下安定起來。軍民一心,宛然就是不可攻拔的氣象!
看到這一支北來軍馬風塵仆仆直抵城下,多少正在奔忙的軍士百姓,都朝着他們大聲歡呼。直讓薛永覺得,唯有晉王,才有這般魔力。這才是大宋中流砥柱應該有的模樣!
城牆上早就見到薛永這支人馬到來,北面城門頓時湧出七八騎,一個奇胖的軍将氣喘籲籲的在隊伍當中,看他面色蠟黃,也是累極了的模樣。
但是凹在肥肉裏面兩隻小眼睛卻是莫名的極有光彩,遠遠的就揚聲喝止:“來者何軍?奉晉王号令,來軍不得入城。有一指揮算一指揮,有一都算一都,有一伍算一伍,盡皆向宜芳方向發進,會合之後,和樓煩的女真鞑子厮殺!”
晉王一至,雷霆風行的砍掉幾百顆腦袋,頓時就巡視城中,安排城防,并發進花榮之部,去迎着女真南下軍馬死戰,整座太原府軍心士氣頓時昂揚起來,上至古稀,下至垂髫,不論軍民都在爲河東戰事奔忙出力。
此人自覺有一顆人心,本鄉本土自然也要出一把氣力,如何能不豁出這二百多斤,拼命将晉王交代的差事做好?
楊淩給他的差遣,就是暫且巡視四門,隻要有北面東面趕來援軍到來,就傳楊淩号令,盡數趕往宜芳方向,将女真鞑子擊退,穩住太原府西面側翼戰線!女真南下如此之速,兵力也不可能集中,宜芳要點,女真鞑子自然也要拼命争奪。
這個時候就是打爛仗了,看哪一方在一定時間内,投入到這個要點争奪的兵力多!這個時候,哪怕是用添油戰術,楊淩也顧不得了。
同時還要組織起對宜芳一線的補給線,完善太原城防,重新建立起軍情傳遞體系和指揮體系。自楊淩以下,隻有人不夠使的,再累,也隻能咬牙頂着。
聽到晉王号令這四個字,薛永再無什麽說得,馬上躬身領命,不及太原城牆,掉頭就要朝宜芳方向而去,幾百麾下騎士,也都齊齊掉頭。
虧得那人在後面追着招呼:“北面大營,有甲有馬,軍資器械糧秣都可以在那裏補充!此刻手續從簡,領了便是。要是實在疲累,晉王号令,可以休息半個時辰!”
薛永回頭冷笑一聲:“用不着這半個時辰,能給俺們點幹糧飲水,換幾匹實在走不得的馬就成!”
此人看到這南下救援太原的年輕軍将一身泥塵,一身疲憊,卻仍是一身的傲氣,勒馬搖搖頭,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麽,朝着南面一指。
“河東諸多大臣的腦袋現在就懸在太原南門!晉王有令,但爲軍将士卒,領了軍令,就有守土之責!若是丢了宜芳,就自己把腦袋挂在太原南門罷!”
這一番話語,森嚴酷烈無比,薛永身後士卒都張大了嘴巴,晉王突然而至坐鎮太原,不知道怎麽就抓住了不少的逃官逃将,還砍下了他們的腦袋!
這樣消息傳出,還怕大宋不舉國震動?如此戰時剛烈手段,大宋開國以來未曾之見!
而大家要是往援宜芳戰事不利,也真的不用退回來了,就死在陣中也罷。
對這句号令,薛永卻像是受到了莫大侮辱,朝着他冷笑:“煩将軍回禀晉王,不用拿别人的腦袋來吓俺們!南門沒地方挂俺們的腦袋,要不鞑子死,要不俺們死,哪裏還等着晉王來動手?”
“走!去宜芳,将鞑子殺回去,讓晉王看看,他久矣未曾親臨的神策軍現在有什麽樣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