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南朝精銳折家軍,絲毫沒有抵抗的意圖,銀術可勢如破竹,南下深入卷蕩,南朝河東防線,頓時處處都是破綻缺口,而更有南朝土地供女真軍馬抄掠,雖然岢岚軍對于大宋腹心而言是緣邊窮荒之地,可比起已然被蹂躏過的遼人西京道和殘破的雲内之地,糧饷軍資,卻是想搶多少就搶多少。
女真西路軍,就此再度獲得主動權,順着這個巨大的缺口南下,想打哪裏就打哪裏,想怎樣打就怎樣打!所以宗翰一路行來,才興緻極高,精神極旺,隻是拼命催促大軍加快行動,宗翰身先士卒如此,麾下軍将士卒,哪裏還不能拼命行事?
一隊傳騎才從宗翰身邊撒出去,另一隊又趕來回報,帶隊之人,正是婁室麾下借于銀術可使用的一個蒲裏衍,他是遠遠遣到岚谷方向哨探的,這個時候滿面塵土的奔馳而回,被宗翰親衛接住帶回來,看到宗翰就滿面興奮的在馬上行禮,還離得老遠就放聲大喊:“宗翰,俺們從岚谷回來了!不僅岚谷以南不見南蠻子一兵一卒,就是越過岚谷向西數十裏,這些南蠻子也隻是閉門自守,無人敢挑戰俺們!俺們大軍,盡可放心南下!”
岚谷是在銀術可打開缺口的西面側翼,宗翰大軍最是擔心那裏集結一支南朝大軍狠狠側擊,銀術可留守甯遠寨軍馬,每日都要哨探巡邏那裏動向,這蒲裏衍的呼喊聲頓時在周遭軍将激起一陣笑聲,果然南蠻子軍馬如宗翰所說,中看不中用!
那支強軍,不過是異數罷了。其他軍馬,簡直軟得如酥嗠一般,宗翰也是滿面笑容,揚鞭道:“某說得沒錯罷!可笑宗望還小心翼翼,這個時候不知道還在燕地什麽地方打轉。如此南朝,放膽直入就是,隻要把東面那支南朝軍馬掃掉,整個南朝天下,就是俺們女真人的了!”
他轉向一個比其他女真軍将還要笑得用力,仿佛宗翰每句話都是真理一般的軍将,“餘睹,西面南人軍馬,是不是就是那甚折家軍?你不說是南朝頗爲精強一支軍馬麽?現下這支甚折家軍,是個什麽盤算?”
被叫着的軍将,是遼人宗室出身的耶律餘睹,爲遼人重将,在女真起兵之初,還和女真軍馬狠狠見了幾仗,雖然敗多勝少,可治軍甚爲嚴整,在女真兵鋒如此之盛的時候,不曾有過大潰。
銀術可和完顔希尹曾經聯手在渾河與耶律餘睹戰,耶律餘睹要打便打,要走便走,以銀術可和希尹之能,居然都沒逮住耶律餘睹的主力,最後銀術可和希尹都罰了生口與财貨,從始至終一直與女真纏戰,敗而不潰的耶律餘睹,卻陷于一場遼人政變陰謀當中,爲耶律延禧所忌。
耶律餘睹無奈,帶着親信軍馬數千,車輛牲口上萬,投降女真,完顔阿骨打極是禮重對待。從此餘睹就爲女真重将了。可餘睹畢竟是契丹出身,雖然頗受重用,終被宗望那一系嫡系親貴所疏離。
耶律餘睹隻得與撒改一系的宗翰所親近,漸漸而爲宗翰麾下親信重将之一,所向有功,聽到宗翰動問,餘睹恭謹的道:“折家軍算是南朝西軍一部,與黨項人纏戰數十年,所部号稱精強,末将在契丹,也聽過他們聲名,誰想到宗翰大矗之前,這支折家軍好大聲名,卻是連拒戰宗翰天兵的膽子都沒有!正是天佑俺們女真擊滅南朝,混一宇内!”
宗翰哈哈一笑,轉而又問:“那和俺們拒戰那麽久的那支南朝神策軍,還有經營起這支軍馬那個出身遼地的楊淩,你以前又聽說過沒有?”和神策軍打了那麽久交道,總有俘虜,對于這支軍馬,還有站在背後的楊淩。
宗翰多少知道了一點底細,擺在面前的軍馬是實打實的,很是能打,那楊淩卻是還模模糊糊,隻知道他現在在大宋國都,據說都封了郡王。
這樣一個不知道虛實的對手,卻讓宗翰集團,深深忌憚,說起他的名字,以宗翰現在的興緻高昂,不僅都多了三分鄭重。
耶律餘睹卻是一笑,渾不在意的道:“楊淩這人,末将在看他作爲,想是一個有本事的,不過他既然得封郡王,就再沒什麽好忌憚的了。”一衆女真軍将都望了過來,楊淩這人既然有本事,在南朝還封了王,自然位高權重,可以做的事情更多,如何能不忌憚?
耶律餘睹打起精神,細細分說:“南人最大本事,就是自家鬥自家,楊淩一個武人不知道怎生得封了郡王,想必南朝從皇帝到臣子,都已然将他視爲眼中釘了!他要穩固權位,就隻能留守在汴梁,俺們女真大軍縱橫馳奔,最後合圍汴梁城下,他據守孤城,又能做得什麽?”
他要離開汴梁,那留守都中的南朝皇帝和臣子,還不恨不得做盡手腳,讓他就死在陣中?去了這個楊淩,南朝還有什麽好怕的?南朝之人,雖然财富如山,人口衆多,卻就因這個,隻能敗在俺們北地英雄的手中!末将敢爲宗翰作保!”
宗翰慢慢點頭一笑:“某對南人看法,也和你餘睹一樣,南人皇帝,對擁強兵有本事的大臣,防備得比什麽都厲害,真是恨不得他們死!某看這折家軍也是看不得身邊這支楊淩經營的強軍,所以才放開了岢岚軍,南人怎生就這般蠢?”
一衆女真軍将聽到兩人這番對談,想及現下豪爽勇猛的女真人之間都有争鬥,那些陰柔狡詐的南人豈不是在這上頭要勝過女真人十倍百倍?餘睹身爲契丹,和南朝做了百多年鄰居,自然對南朝之人行事了解更深,這話應該是信得過。
這支南朝軍馬,打起來實在是要崩掉牙,要是南朝人自家将這支軍馬還有背後那楊淩葬送掉,那是再好不過,宗翰又歎息了一聲:“楊淩大好男兒,怎生就不投效俺們女真?這般人物,還怕某不信用于他?好過在南朝過得這般辛苦,是人都想在他背後捅上一刀!”
一直緊緊貼在宗翰身邊,連自家本部軍馬都難得回去照應的完顔希尹,總算是找到了話縫,正色道:“宗翰,這楊淩乃是大敵,臨陣之際,切莫不可因爲愛才手軟!隻有這個楊淩死了,南朝才穩穩的入俺們女真手中,到時候末将當親自将這楊淩的頭顱,送到宗翰的馬前!”
宗翰大笑,揚鞭畫了一圈:“整個南朝都爲楊淩對手,更當上某的大軍,這楊淩,還能有什麽生路不成?南人要自毀長城,某隻是樂得看着!”
說笑兩句,宗翰就神色一闆,大聲點将:“婁室,餘睹!”一直賠笑的耶律餘睹,還有默默在諸将當中等候命令的完顔婁室,都在馬上行禮:“宗翰!”
宗翰馬鞭西指:“西面方向,總要防備一下,不要某在朝南朝東拼命打的時候,他們出來撿便宜,你們領本部人馬西進,完顔婁室爲帥,南朝甚鳥西軍折家軍要是東進,給某打垮他們,也可以往關西方向插過去,讓西軍不得東望!”
完顔婁室和耶律餘睹大聲領命:“宗翰你隻管放心!”
宗翰又對其餘諸将道:“另外,調遣女真甲士七千,西京道契丹奚人兵馬三萬,雜胡八千給銀可術,讓銀可術在婁室西進之後會攻太原,拿下太原府爲依托,大軍就有深固不搖之勢,黃河以北,都在俺們大軍的馬蹄之下。而南人國都,就在黃河那頭,你們随某,繼續向南,兵扣雁門關,讓南人首尾不得兼顧!”
“給某拿下太原府!”
……
煙柱升騰而起,武可風躍馬,從一團煙焰中躍出,手中騎弓已然弓弦崩裂,身上甲胄累累全是創痕。
跟在他身邊的騎士,原來足有五十餘人,盡是幽燕邊地能厮殺的好男兒,這個時候剩下的還不足半數。
村中百姓,殘存的也是不多,這個時候也紛紛牽馬趕車,強忍着驚惶害怕與淚水,在武可風這一隊騎士的掩護下奔湧而出。
村中此刻,隻剩下獵獵焚燒的房舍,滿地屍首而已,這些屍首,除了武可風帶來的兒郎,還有村中百姓,還有被武可風絞殺幹淨的一隊渤海兵。
遼國滅後,女真東路軍在所占據的遼人菁華腹心之地,同樣也在經營壯大軍中實力。除了遼東的熟女真之外,還大量征發渤海人,奚人等原契丹附庸民族爲軍,甚而遼東漢兒,也有不少被驅爲附庸。
不過除了讓女真東路軍攻城水平大大上漲了之外,這些附庸軍馬,因爲女真現在還沒有經營附庸軍的經驗,戰鬥力也就平平,但是因爲遼東熟女真的大量加入,現下宗望所部直屬的真女真主力,已然達到了接近七萬人的規模!
宗望一直在燕地之北,保持着低調,讓人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宗翰西路軍上。可作爲此刻女真出名将帥,宗望統帥本領,絕不在宗翰之下,一旦發動,就有雷霆萬鈞之勢!
包括真女真主力,各色附庸軍,各色被驅使的生口民夫,宗望出動軍馬具體數量,連他自己都不能得出數字。隻能估計大概在十五萬以上,這樣的大軍,分爲兩路,一路從平州等地發進,從東抄擊燕京,一路則是在西,沿着燕山崇山峻嶺間孔道而出,直指檀州彙聚的那支南朝強軍,準備擊破這支南朝強軍之後,兩路彙于燕京城下,然後席卷整個幽燕之地,在向南殺入大宋河北諸路!
十五萬大軍一旦動作,幽燕大地上頓時就是烽煙四起,到處都是女真鐵騎縱橫,真女真主力在展開的遊騎掩護之下,堅決指向檀州和燕京兩處,而大量附庸軍,就如蝗蟲一般,席卷稍稍恢複了些元氣的檀州,薊州和燕京等處鄉間塢堡市鎮,爲女真主力籌集糧秣,俘虜生口,擄掠資财。
短短幾日之内,整個燕地北部,似乎都被着鋪天蓋地而來的女真大軍淹沒!武可風就是最先發現女真軍先鋒動向的那個邊地塢堡豪強子弟,山中遇襲之後,等脫出山地,逃往自家塢堡的時候。就發現自家塢堡,已然被女真軍馬打開,四下火焰升騰,裏面傳來女真軍馬得意狂呼亂叫之聲,不問可知,自己這個在亂世中千辛萬苦才生存下來的家,已然不存在了。
武可風紅着眼睛,路上伏殺了一名女真騎士,搶奪了他的馬,就疾奔向檀州。
而今而後,别無他途,唯有追随晉王,誓報此仇!
等武可風趕到檀州治所,那裏也已經是一片兵荒馬亂景象。才修補完的城牆四下,城門緊閉,丁壯盡數征伐上城,而城外聚滿了大量從四下逃來的各處豪強兵馬,還有這幾年才艱難聚集起來的一些百姓。
人人都在奔走呼号,人人都在呼喊着讓打開城門,人人都讓晉王留在這裏的領軍之人,拿出一個主意來!
城中決斷做出得也極快,頓時就有軍将上城,指揮打開城門,卻不是接引這些豪強私軍和逃難百姓入城,反而是發出城中全部騎軍。
這些機動力最強的軍馬,大部在城外作戰,拖住女真大軍步伐,掩護這幾年來辛苦生聚出來的百姓逃往涿州易州,要是有人接應,則退向大宋河北諸路,要是無人接應,則順飛狐徑逃往河東高寵所在的戰區。
城中百姓盡數疏散出城,還有約二千軍馬,将自家戰馬全部讓出,加強了城外作戰軍馬的機動性,然後就再度閉緊城門,準備死守檀州。以這個女真大軍必取的要點,還有自家性命,拖住這鋪天蓋地而來的女真大軍步伐一陣!(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