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殺聲厮打聲轉眼就壓過了火光哔剝爆烈燃燒之聲,無數人在這扭打成一團,有人抓着滿手财貨被踏入泥濘,有人搶到一些就拼命奔逃,有人隻是紅着眼睛四下亂砍亂殺,然後跳下馬來掰開死屍手指,不管抓到什麽隻情向懷裏亂揣,晉王府四下,遺棄的何止數十萬貫的财貨,将亂軍瘋狂情緒徹底點燃。
頓時就見了血,一旦見血,一旦有金帛動人心,這場亂事,再無法回頭,隻有向着更**展!張七這上頭就顯出本事來,周遭自家心腹幾乎都沖過去争搶财貨,張七卻動也不動,隻是看着四下景象,這些财貨有何争搶頭?
縱然滿眼皆是,可現下就有如許多人狂一般厮打争奪,後面更有不知道多少人趕來,真正大富貴,在執楊淩,在擁立上!市井破落戶,好勇鬥狠之徒張七一生氣運。仿佛都聚集在今夜,讓他分外清醒,若是一切順遂。說不定就此覺醒了一顆枭雄之心。
太上府邸,就在數裏外熊熊燃燒,厮殺呐喊聲隐隐飄來。難道會攻晉王府的亂軍,除了在這兒有些糊塗家夥還在争搶财貨之外,其他都集于那邊?楊淩也在那兒統軍做最後抵抗?死死保住太上和君上不落入亂軍手中?
更多軍馬轟隆隆的朝這裏湧來,張七卻渾然不在意,隻是在馬上翹而望,就見那邊厮殺聲漸漸平息下來,火光映照之下,隻見一些零星黑影向着北面汴梁城方向遁逃而去,模模糊糊的,轉眼間就看不見了,接着就是巨大的歡呼聲自太上府邸那邊響起,然後就見火光擾動,一隊騎士舉着火把向着此間方向沖來。
張七狠命一磕馬腹,拼命迎上,此刻跟在他身邊的隻有魯勇一人而已,也不知道爲什麽,這個河北販馬大漢,竟然也沒去争奪那些财貨,跟在張七身旁,神色陰沉不定,一路來都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麽,轉眼間從太上府邸趕來晉王府左近的火光下隊伍,就至離晉王府邸不遠處,晉王府邸那邊已經湧及了上千人馬,争搶财貨,差不多已然演成混亂厮殺場面,慘叫聲喝罵聲接地連天的響起,甚而有人在厮打間被丢入火中,夜風之中,更平添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張七和魯勇率先迎上,正見火光中是一彪人馬,風塵仆仆,渾身血迹,幾十騎盡都是關西大漢模樣。當先一名軍将,打馬率先而出,單手執槊,指着張七魯勇兩人:“俺們關西姚太尉所部!俺們兩三百熙河精銳間道而來,奉姚太尉命,殺破晉王府,攻入太上行在,你們汴梁的接應人馬呢?”
他張了一眼張七魯勇身後那紛亂到了萬分的景象,看到上千汴梁人馬那自相扭打甚而厮殺的模樣,神色就是一呆:“直娘賊,這是什麽人馬?俺就是說,汴梁鳥軍馬指望不上!”
張七也顧不得汴梁軍馬到底有多丢臉了,大聲疾問:“晉王呢?太上呢?新君呢?”他實在有滿肚子疑問,今夜亂事突然而作,然後又殺出一彪關西熙河軍,晉王府邸和太上行在兩處大火,汴梁城中全無消息,楊淩不知去向,太上不知所終,那些背後人物,一個都沒冒出來。
這叫什麽鳥回事情?那關西軍将喘了口粗氣,擦擦滿臉血汗:“俺們奉姚太尉之命,就是說與汴梁中人裏應外合,俺們殺破晉王府邸,圍攻太上行在,誅除不得楊賊,也要迎奉兩位出來,誰鳥知道裏應在哪裏?楊賊那厮,被俺們突襲殺了個不知所措,逃走向太上行在,俺們轉攻太上行在,又是一場好殺,好容易擊破楊賊守軍,卻讓太上爲楊賊裹挾而去往城裏,看這裏亂起,以爲是汴梁軍馬來迎,怎生卻是這等鳥場面?”
這軍将還有耐心解說了幾句,身後軍馬就已然鳥不耐煩,一個個關西口音七嘴處。
“誰鳥管汴梁這些厮鳥如何?自家去爲太尉搶此大功就是!”
“俺們自殺進汴梁城。迎朝中諸公,打開禁中,太上和那僞主,說不得就爲楊賊所弑了,當今之事,直娘賊的一不做二不休!”
“俺們三百精銳,間道而來,現在就死剩這幾十騎,難道還要将大功讓給汴梁這些厮鳥不成?瞧瞧他們,哪點是做大事的樣子?”那軍将也重重點頭,指揮隊伍就繞過眼前晉王府邸熊熊火光,要直奔汴梁而去。
隊伍松動之間,張七和魯勇就見這些關西騎士拱衛之間,果然有一瘦弱紅袍男子,泥雕木塑般任人擺弄,魯勇倒也罷了,張七卻是在汴梁厮混了那麽多年的,金明池争标,元宵關燈,代天子郊祭,都見過趙桓。
如何就不是前新君,一股熱血,隻是湧上張七心頭,關西軍馬來得快,又是間道來偷襲楊淩在城外住所,果然是大将才有的布局,一舉功成,結果汴梁諸公卻沒能配合得上!
直娘賊,這卻是閃苦了俺們,不過亡羊補牢,猶未晚矣!那些關西軍漢要走,張七忙不疊的跟上,大喊道:“将主人少,且容俺們追随也罷!這場擁立大功,分潤些個,俺從此由将主爺爺驅使!”關西軍将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厲聲道:“想要立功?就大聲呐喊,誅楊賊,并将汴梁諸公,都請出來!”
說完之後,那關西軍将再不回頭,打馬就疾奔向汴梁方向而去,張七扯開嗓門,撕心裂肺的大喊:“西軍來援!入汴梁誅楊賊,得此擁立之功!這是一場潑天富貴!”張七追随着那幾十騎,走一路喊一路,搶紅了眼的人馬未必鳥搭理他,可是後面還有越來越多的軍馬湧來,爲張七破鑼一般的嗓門驚動,不自覺的,更多人跟着嘶喊起來。
那幾十騎關西人馬還特地擁着趙桓繞了半圈,讓更多的亂軍,看到趙桓模樣!整個向晉王府邸和太上行在湧動的大隊人馬,終于在這樣的鼓動下轉了方向,追随着那幾十騎關西人馬,不管不顧的向着汴梁方向沖去。無數火光,如一條火龍也似,張牙舞爪的就噬向黑暗中仿似無邊無際的汴梁都城!
汴梁南門外,一處高坡之上,楊淩勒馬,帶着數十騎看着火龍湧向汴梁,終于動了,但願此次,是這座繁華都市最後一次變亂,而今而後,但願這個都市永不淪入這樣的混亂,永不淪入異族之手,在這個世上,繼續閃耀千年!
“走!”随着楊淩的一聲輕喝,幾十名騎士緊緊追随他向南熏門而去,而這個時候汴梁南門,還有汴梁西門,都有火光閃耀而起,汴梁諸門,現在值守之門軍,名義上也都算是楊淩麾下,但是并未曾編入新軍五廂之中,諸門守軍加起來也不過就是千餘人而已。
汴梁城大門多,分散到每城門處,連百人都不足,本來汴梁城門,就已經數十年未曾關閉過了,值守門軍,事少任輕,且出入城門,行人雖然不禁,可是客商總要查點一點,多少也有些好處,楊淩整練新軍,心思都集中在培養野戰大軍上面,對于這門軍看得甚淡,也沒花什麽功夫整頓。
原來拱衛禁軍出身之人,但有點門路,都争着門軍位置,頂掉了原來都門舊禁軍的差遣之後,這兩個月來過得甚是滋潤,楊淩多在城外,要約束也是約束入營的軍馬。
門軍這裏,基本撒手沒如何管,且汴梁現在城門樞軸損壞,各種雜物堆累,千斤鐵閘等防禦設施形同虛設,門都關不上,護城河上吊橋已然變成了石橋,簡直就是天塹通途,實在也犯不着多花心思,這些門軍久在汴梁城中,上值沒有幾人,下值便能三街六市四處耍樂。
朝中諸公通過開封府這個與整個汴梁打交道的渠道來拉攏說動汴梁這些門軍,就是再方便不過,說什麽這裏加起來也有千餘軍漢,緩急時候說不準就能派上用場,但是到底讓他們派上什麽用場,連拉攏他們的人都說不好。
今夜一衆門軍,在天色暗下來,往來之人少了些之後,南熏門的門軍,就哄起了碰頭東,人人掏腰,湊了兩壇水摻得少些的酒,擺出五碗十二碟,春季果子便宜,更是堆得不少,就在各門值房熱鬧起來,其實不單是南熏門如此,汴梁十餘座城門。
每日倒有半數,晚間都有這般縱酒景象,拱衛禁軍之人雖然吃了不少辛苦,可是仍然是數十年來未曾經曆兵火,也是都門禁軍這個大染缸中長成的,隻是門路沒有其他人硬些罷了,一旦翻身,除了部分實在老實,還有一些能把持住自己的聰明人,或者死心塌地爲晉王效力,想一刀一槍博出個更高地位,爲新的從龍之臣的人外,更多的人卻是立即就撿起了舊都門禁軍的習氣,留給楊淩的時間太少,不能将這支新軍帶上戰場,用血火狠狠的磨砺他們,這支才成立未久軍隊之人的命運,隻能在這時局大變動中自然淘汰,看誰繼續沉淪下去,又看誰能從這腐臭之間,脫穎而出。
一場晚酒,吃了一個多時辰猶自未散,值房之中,軍漢猶自在鬧酒,有幾個不勝酒力,已然醉倒,橫七豎八的倒在那兒,呼噜扯得震天價響,一個都頭正端着大碗盞,在衆人的哄鬧聲中誇強:“别情是厮哄,俺這酒上本事,将出一點來就讓你們隻有拜倒!當初不是這酒上頭誤了事,也不至于給打到拱衛禁軍處!其他門處誇強,有一氣盡一斤的,有兩斤的,甚而水門那裏,王二一氣盡了六斤!要俺說,這鳥算什麽?手中一碗,桌上兩碗,計是七斤,睜大你們鳥眼看了,俺一氣幹了,看還有人在俺們南熏門這裏說嘴!”
一衆軍漢收了口,隻是拿眼觑着,那都頭果然如長鲸吸水一般,盡了一碗又将起一碗,喝得是山搖地動!正在滿座皆驚的時候,外間突然沖進一名軍漢,卻是出去小解的,這個時候漲得滿臉通紅,大吼一聲:“晉王府邸和太上行在起火了!”
噗的一聲,那都頭滿口酒水撒了一個漫天花雨,噴得值房中人一頭一臉,所有軍漢哪裏還顧得這個,對望一眼就踉踉跄跄的奔出值房,所謂值房,正在城門樓中,出來便是城牆之上,放眼過去,南門之外,晉王府邸和太上行在,果然火光四起!
而南門外延綿軍營,雖然隔得甚遠,也能看見火光缭亂,星星點點的沖出營門,向着晉王府邸和太上行在兩處而起,而南熏門内外,百姓也被驚動,一片關門閉戶的聲音,而還在街上行人,抱頭而竄,各個歸家,誰也沒那個閑心去看熱鬧。
上次宮變,也是城外火起,結果就幾萬人在城中大亂,皇帝退位,三大王爲新君。一衆禁軍将門世家中人,被砍得人頭滾滾,今日又是火起,且擾動之人,不再是那些已經是普通百姓的拱衛禁軍,而是披甲持兵的汴梁捧日軍!
更不用說時局緊繃,遠過此前,連汴梁百姓不少心中都明白,誰知道一旦作,會鬧出什麽樣的大事出來!此間門軍,不少人是知道近日就有大亂的,也做好的參與兵變的準備,因爲怎麽算晉王此局都是赢不了,可是還沒有動消息,怎麽又來了如此熟悉的一出?
城門上的軍漢,隻覺得渾身冰冷,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才好,膽小乖覺的,已然腳底抹油,溜下城牆,有家的便是歸家,管他個球。(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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