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畢竟舉族人口不多,就是收攏了遼地的那些熟女真之後,舉族人口也不過百萬級别的規模,最多可以動員十來萬戰士,擊滅遼國之後,坐擁遠老林子的富庶之地,對于南下血戰,不少女真戰士已經不是如以前一般聞戰則喜了,尤其以占據了遼國膏腴菁華之地的宗望東路軍集團最爲明顯。
女真滅遼之後,還真的有點安于現狀,從完顔阿骨打到完顔吳乞買,還有宗望集團,南下**并不是很盛,宗翰西路軍集團倒是竭力在推動南征戰略,也許部分因爲宗翰集團在滅遼之後分贓到手的地盤遠不如宗望集團。
雖然有宗翰集團竭力推動,但是整個女真的南征準備卻多少有點三心二意,而軍力虛弱到極處,統治集團不作爲到極處的宋朝。
這個時候卻是不作死就不會死的典範,在燕地攪風攪雨,還控制不住燕地的軍閥郭藥師,各種糊塗舉動讓郭藥師果斷倒向女真,燕地大門敞開,女真再不南下就卻之不恭了。
在兩次開封圍城戰之後,連場戰事昏招疊出,兩個皇帝沒一個争氣,空自擁有仍遠整個地球此刻所有國家民族加在一起國力财富的北宋就此滅亡,不過在女真上下看來,不那麽情願再南下大舉攻伐宋國,隻不過是不想傷損太多子弟罷了。
奇迹般的以一個小部族短短時間久滅了大遼這麽個帝國,總該享兩天福了,不過隻要女真将士隻要願意打,哪有不能取勝的道理?南朝軍馬就算有點戰鬥力,無非還是靠人多堆出來的軍力。
單論軍馬,還能強過遼人的遠攔子不成?銀可術那場敗績,就是西路軍内部,冒失行事,最後連累這一支小股人馬兵敗,最後身死,連銀可術都暗中被人嘲笑,銀可術口中那支不亞于女真精銳的南朝強軍也就是個笑話而已。
饒是以完顔婁室這般久經戰陣,知道隻要上陣就不能太過輕視對手的名将,已經算是很重視老搭檔銀可術的意見了,也未免覺得銀可術就是爲設合馬背了黑鍋,還牽累數百兒郎葬身燕地。
此次未免也覺得銀可術收縮優勢兵力于應州左近,有些太過膽怯,沒了以前戰事的勇決剽悍,所以才堅持主張率領所部推出來打一打,在完顔婁室想來,宗翰到來之前,總要将通路打掃幹淨,放着山外面的敵人不問,援軍隻會越來越多。
宗翰大軍前來,在群山之間被堵得久了一些,後勤補給本來就頗爲吃力,到時候怎麽和宗翰交代?就算銀可術三番五次的提醒,完顔婁室就加倍派了更多的遠哨出去,他所部足足有十七個謀克,三千餘騎,加上蒼頭彈壓等輔兵共計六千餘人的規模。
這在滅遼戰事中已經是足可追亡逐北的力量,原本派出哨探正常來說是每個謀克出兩三個十人隊的規模,完顔婁室已經加到了每個謀克出一個五十騎滿編制的蒲裏衍!要知道現在女真家當多了,又還是部族軍的體制,每個謀克都有不少人留下看着自己家當,此次南征都不滿編。
千辛萬苦寒冬季節翻越山徑殺入雲内還有減員,每個謀克派出一個滿編制的蒲裏衍,差不多就是三分之一的戰力都拿出來爲遠探尖哨了!
在完顔婁室看來,這樣空前強大的威力搜索幕,說不定單憑這些力量,就足夠殺出應州群山,迫退現在在山外盤旋不去的敵人,剩下主力,足可行軍一般的輕松出山,宗翰大軍南下,就可以在他們這支軍馬的接應下以旅次行軍的姿态直撲下一個目标武州而去。
但是出乎完顔婁室預料的,這雙方威力搜索幕碰撞之下,戰事卻絕非他想象中那樣樂觀!一系列小規模的殘酷厮殺在崇山峻嶺,冰天雪地中展開,一條條軍情傳遞回來,敵人果然如銀可術所言那般強悍!
五十人規模的蒲裏衍,上千的遼人軍馬遇見了多半都是望風而逃,可區區數十人的敵人遠哨,卻能不依不饒的迎上,不僅敢于抵抗,甚而還想将女真人張開的威力搜索幕壓回去,雙方小規模的部隊纏戰,不過兩日,據說傷亡已經有一百多人的規模,甚而有女真兒郎被敵人生擒而去。
縱然有那支蒲裏衍取勝甚而全殲了對方的哨探小隊,也是要付出相當慘痛的損傷!如此敢戰的軍馬,在護步達崗一戰打垮了整個大遼帝國精氣神之後,完顔婁室就再也未嘗得見了,不過遇見這樣的強手,反而激起了完顔婁室的戰心,更多的精兵強将抽調出來,投入了這在紛繁山徑的一系列小規模血腥消耗戰中。
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也要沖出這應州左近的山地,在開闊地形上,才能揮女真大隊縱橫馳奔,善于打大規模野戰的威力!
完顔婁室也深自慶幸,幸得自家一力主張趕緊先打出來,明顯敵人北上援軍還不夠多,要是真的收縮在應州左近等十幾天,宗翰主力是到來了,可敵人援軍也更不知道來了多少。幾萬人連大量輔軍和随軍生口給壓縮在山地之中,展開不得,還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女真兒郎的性命,才能殺出這片山地!
拷問俘虜的軍情也傳至,完顔婁室也終于摸清了些對面敵手的虛實,果然如銀可術所料,既然是南朝強軍,那麽這場戰事就不隻是單純掃蕩雲内之地,建立攻宋出基地的普通征伐了,而是與南朝決戰的轫!
南朝反應真不算慢,早早就北上雲内之地經營,做好了與女真決戰的準備,這還隻是南朝河東路正面,在宗望所部的正面,又不知道集結了多少南朝的精兵強将?
既然是宋與女真戰略決戰的先聲,完顔婁室頓時就打起了精神,但爲重将,一身本事不就是在這樣的決戰中才能展現出來麽?
完顔婁室在這幾天裏拼命督促所部更番疊進,拼死也要沖出這片山地,甚或還帶領親衛謀克壓到了某條山道的最前面,在完顔婁室這般以身作則的帶動下,婁室所部謀克也沒了多少有點的懶散,更爲這殘酷厮殺激起了稍稍有些遲鈍的兇蠻野性,不顧什麽傷亡,不顧什麽寒冷疲倦,仿佛又拿出了初起兵時擊滅遼國精銳得勁頭,咬着南朝軍馬,做不死不休的連續戰鬥!
軍帳之中,氣氛緊張,傳令親衛來來去去,而前來領命的軍将也此去彼來,人人都神色沉肅,帳幕當中,彌漫着大戰即将到來的緊張氣氛。
在軍帳之外,原本塞得滿滿當當的各指揮軍寨,現在都是空了不少,一隊隊的軍馬遣将出去,或者保持與敵人接觸,或者做遲滞騷擾敵軍的作戰,或者接應自己袍澤在女真鞑子的追擊中撤下來。
每個軍寨唯一一條供軍馬出入的道路,已經給往來的人馬踐踏得黑色凍土都翻了出來,在一片茫茫白色中分外的醒目,不時有幾十騎武裝到牙齒的将士呼嘯而去,撲向北面的群山之間。軍寨之中,留守的人也忙得沸反盈天。
包括本地征的民夫在内,或者在挑挖壕溝,或者在加固寨牆,或者在整治軍器,或者催運物資。忙忙碌碌,沒有一個清閑的,在居内的一個軍寨中,雪地上都是斑斑血迹,這卻是軍中司傷司馬收治傷員的地方。
一名名負傷将士好容易從前面搶下來,熬過嚴寒颠簸送到這裏,包紮傷口,喂敷湯藥,每日更有一輛輛車子從此間出,将能傷号轉送往武州,短短幾日的前哨接觸戰,回不來的弟兄就有五六十名,傷重上不得陣的兒郎也差不多同樣數字。
小規模的前哨接觸戰就打得如此殘酷,自家遠探尖哨還被一步步的壓回來,眼看就要退出群山。這樣的戰鬥烈度,才讓神策軍上下分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當面真是那些曾在燕地遭遇強悍絕倫的女真鞑子!
韓世忠守在木圖旁邊,剛厲的年輕面孔一如往常,殘酷的戰事驟然爆,也沒在他臉上看到半點緊張搖動之色,反倒是更專心,目光更銳利。
這套木圖是職方司高手匠人精心打造,宋人百餘年的積累,對燕雲十六州的山川地勢研究已經極細,在神策軍進駐河東,紮下蔚州大營和雁門大營之後,在這方面更下了功夫。
楊淩作爲穿越者,别的不懂至少對情報的看重遠這個時代所有人,在兵要情報上投入了相當大的資源,這套木圖雖然不是如後世一般是立體沙盤形式,更沒等高線之類的玩意兒,不過至少從二維的角度,将應州左近南下的紛繁山徑标示得清清楚楚,沒一條遺漏的。
這個時代技術手段有限,山徑雖然極多,但是勉強能支撐一支上規模軍馬行進的道路就那麽五六條,剩下道路,隻能讓幾十人的小股隊伍通行,還攜帶不了辎重,派不上什麽用場。韓世忠派出的遠哨尖探,也将絕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那五六條山道上,而絕大部分的前哨戰事,也就圍繞着那幾條山道還在殘酷的進行着!
在木圖最新的标示上,女真軍馬正一步步的向南壓過來,眼看就要沖出群山,而且根據拷打俘虜的口供,這支南下軍馬就是完顔婁室所部主力,擁有的兵力還過韓世忠所部!
讓韓世忠感慨的是完顔婁室所部戰力之強,當日在燕地和銀可術所部一場血戰,已經打得是竭盡所能,現在換一支女真軍馬,還是這般強悍,可大宋卻隻有一支神策軍!
韓世忠手指輕輕敲打着木圖,将這點感慨深深收藏在心底,站在他下同樣凝神打量着木圖的是盧俊義,這員資曆頗深,勇力也頗不凡的軍将就是韓世忠這支先鋒軍馬的副手角色。
看韓世忠久久不言,他啧了一聲:“将主,這鳥婁室是分路前進,要不讓俺走一遭,湊五六個指揮給俺,先打掉他一路再說?”
韓世忠搖搖頭:“這山道婁室擺不開大軍,隻能分路前進,俺們還不是也擺不開?就是全軍齊上打一路,還得一個一個指揮的添進去,現在不就在這般打?這婁室就是拼人命也要沖出來。俺們全軍齊上,了不得死死擋住三兩條通路,沒什麽用……”
“而且俺們也和女真鞑子拼不起人命。”盧俊義嘿了一聲不說話,心下隻能苦笑,坐擁數千萬人口的大宋,和女真鞑子拼不起人命,這既荒謬又真實得殘忍,神策軍不過兩萬規模,晉王在汴梁不知道多久才能拉扯出新軍而且還不知道在汴梁那幫大頭巾掣肘之下,晉王能不能順利的編練出新軍來。
神策軍打光了,整個大宋,到哪裏再找一支又敢戰而且非常能戰,幾乎能和女真鞑子拼一個不相上下的軍馬出來?靠暮氣已顯,元氣大傷的西軍?西軍團體願不願意來河東爲楊淩火中取粟還是個問題呢,靠現在還不成氣候的勝捷軍?
勝捷軍前身可是敗得更慘的環慶軍,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收拾好軍心呢,河北諸路的駐泊禁軍還不如勝捷軍,伐燕戰事當中甯肯在河北諸路招募敢戰士也不敢用那些不知道還有幾成兵額的祖宗們。
都門禁軍比河北諸路禁軍更廢,現在晉王正在整練,有得他頭疼的,盧俊義就從來沒奢望這輩子還能看見都門禁軍出現在戰場上,而且在都門禁軍之下,還有神一般的存在,比爛大賽最終冠軍江南諸路的駐泊禁軍!
别的地方駐泊禁軍是空額吃幾成的問題,江南諸路駐泊禁軍是空額吃到隻剩下個花名冊的地步,方臘起事,一幫揮舞着鐮刀鋤頭的老百姓,頓時就席卷了半個江南,簡直就沒遇到什麽抵抗!(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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