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摩挲着腰間佩劍劍柄,目光落向遠處,晉王,晉王……
群山之間,一處山峰之上,神策軍遠哨從南面攀爬而上,而女真巡哨從北面攀爬而上,此處山峰正臨一條蜿蜒曲折的山道,站在此處,就可将此通路十餘裏範圍都一覽無遺,所以兩支巡哨都将坐騎留在山下攀援而上偵查,結果就正正撞在一處!
何三婆和魯達擡頭,正看見十幾名女真鞑子從山棱線上冒出來,和宋軍士卒面對面,兩方軍士都是喘着粗氣,臉上給寒風扯出一道道血口,都是結實矯健精銳敢戰之士,雙方目瞪口呆了一瞬,結果同時怒吼,互相揮舞兵刃狠狠迎上!
厮殺頓時就在這山頭爆,雙方能爲尖哨,都是軍中精銳,哪怕此次遭遇猝不及防,幾乎都同時反應過來,一時間,有兩三對軍士,同時将兵刃捅進對方身體,然後就連在一起倒了下來!
何三婆也頓時怒吼一聲,丢下魯達拔出兵刃就撲了上去,一個女真鞑子越過山棱,居高臨下直撲下來,他手中一柄長刀,借着沖勢直刺何三婆的胸口,何三婆是打老了仗的老卒,一閃身就讓得幹幹淨淨,他手中一柄利劍早已拔出,胳膊向後撤,劍隻在身側露出一半,一寸短一寸險,合身迎上的同時,一劍就刺向了那女真鞑子胸腹之處!
這選擇的位置就看出老卒的本事,胸腹之間沒有肋骨保護,一劍進去攪動一下,就是一時不得死也絕對喪失了戰鬥力,何三婆甚而已經做出了棄劍的準備,防止這女真鞑子垂死糾纏,反正他還挎着一柄鐵骨朵,也夠再厮殺一氣了,那女真鞑子反應也極快,撒手就把長刀丢了,反正圈不回來還占着手,有什麽用?
劈手就拍何三婆刺來長劍,嚓的一聲輕響,這女真鞑子就丢了兩根手指,但劍也拍得一沉,隻是在那女真鞑子大腿上滑過,接着兩人就狠狠撞在一起,借着沖力的女真鞑子将何三婆撞到,兩人翻滾兩下撞在一處大石上停住,這女真鞑子正正翻在了上面,頭頂戴着的皮帽也掉了,露出了長出點茬的頭皮,還有那根怎麽看怎麽惡心的金錢鼠尾,手指劇痛之下反而激起了他的兇性,伸手在地上亂摸,抓到一塊帶尖的石頭,舉起就要朝何三婆的腦袋狠狠砸下來!
何三婆拼力掙紮,可是這女真鞑子也是條壯漢,身上幾層皮袍加上各種零碎還有一身皮甲一百七八十斤的分量,一時間哪裏能将他推開?
而這隊神策軍巡哨,不足二十人,湧上來的女真巡哨比他們還多出七八人,本來就居于劣勢,哪裏還有人分得出手來援護何三婆?他們之間的扭打掙紮,就在魯達身邊近處,而魯達從一開始,就一動不動,呆呆的看着眼前所生的一切,直到看見掉落了皮帽露出來的那根金錢鼠尾。
一如那日在煙塵中隐約遠遠看見的幾根一樣,在大火中以跪着的姿勢,盡着母親最後保護責任的媳婦兒,衰朽卻抄起糞叉抵抗而被砍死的老父親,逃難途中病餓而死的老母親,還有那個寄托了這個遼人頭下人半奴隸家庭全部希望和幸福的孩子,俺的…………兒子,這個雖然身高力大,卻一直懦弱無能的壯漢,終于覺得,有什麽東西在他空蕩蕩的胸口處爆開來,報仇!
沒守護住,那麽就要報仇!
滿身是血的爬起來,向着自己的仇人撲過去,擊敗他們,殺死他們,奪回自己失去的,然後再重新頂天立地的站着!
這個民族的根,就是守護,就是延續,也許會有失敗,但失敗之後,就是複仇!
君子報仇,百世猶可,何論三世?這複仇并不是反過來的屠殺破壞,而是再一次堂堂正正的站起來,從敵人手裏,奪回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這血性一直在漢民族血脈中流淌,十世百世,永不斷絕!
哪怕在某些時候,有些貴人們忘了這民族血脈中的血性,喪失了自信,讓民族氣運走到最低微之處,可總有人會站起來,繼續守護,繼續複仇!
兩宋之交,當執掌這個強大富庶帝國的貴人們忘記了這血性,這責任的時候,這個時空,有了楊淩,有了這些彙聚于他的麾下,願意爲守護自己的家國而戰,願意拼死複仇的一條條好漢子!
對于此時此刻的魯達而言,隻是這條壯漢,終于知道了他要單純的報仇而已,這條身高接近兩米的壯漢,一邁步就到了扭打在一起的兩人身邊,一手就将那女真鞑子扯了起來,那女真鞑子本來用盡全身氣力死死壓着何三婆,頓時就覺得背後仿佛有巨靈神在扯他一樣,輕輕松松就被拉到幾尺高,手腳亂舞卻怎麽也掙紮不開,提着他那條巨漢,擺弄他就跟擺弄嬰兒一樣!
魯達另一隻手又上,将那女真鞑子旋了個頭下腳上的倒栽蔥姿勢,毫不停頓的狠狠将他腦袋撞在旁邊那塊大石上,撲的一聲悶響,腦漿頓時塗滿石塊,這個兇狠而戰技娴熟,何三婆差點就命喪在他手裏的女真鞑子精銳,一下就死得不能再死。
魯達随手抛下死屍,也不看死裏逃生又被眼前一幕震驚得一時反應不得的何三婆,掃視左右,目光頓時落在了一顆掉光了樹葉的小樹上,大步走到那足有碗口粗細的小樹前,先用力一折,這小樹出咯吱咯吱的樹木纖維斷裂的聲音卻一時沒有斷開,魯達用力抱住,又狠狠踹了一腳,冬季樹木幹而脆,加上這一腳的氣力啪的斷裂開來。
魯達操着這後世大狼筅也似的兵器,大步就朝山頂沖去,這度比起此前那慢騰騰的樣子,一下就快了數倍,加上他那巨大的體形,簡直就像是一頭戰象在沖鋒一樣!何三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生的一切,好容易才反應過來,支撐着起身,身嘶力竭的大喊:“都頭,讓弟兄們閃開!”
伴随着何三婆的大叫,魯達也終于怒吼起來,轟隆隆的仿佛整座山都在這複仇的吼聲中顫動!帶這隊巡哨的都頭正和兩個女真鞑子厮殺在一處,打得已經帶了好幾處傷,正在竭力支撐,聽到背後那駭人的大吼,百忙中回頭瞟了一眼,頓時手中長劍竭力一蕩,接着飛也似的趴下來,然後就覺得頭頂風聲爆響,正是魯達趕至,碗口粗細四五米長的樹幹狠狠掃過來,兩名女真鞑子在這麽大的攻擊範圍内根本退不開去,隻能拼死揮舞兵刃迎上,一撞之下,木屑滿天亂飛,兩把長刀深深砍進樹幹當中,還沒來得急砍斷,這樹幹就将刀勢壓回,重重撞在他們身上。
兩名女真鞑子哼也不哼一聲的橫飛出去,然後重重摔落,隻覺得五髒六腑已經移了位,鮮血不要錢也似的狂噴,一時間哪裏還掙紮得起來?
那帶隊都頭反應極快,一個翻身就竄了起來,揮劍就直劈那兩個翻倒在地的女真鞑子,一劍一個轉眼了賬,這時才喘着粗氣回頭看去,魯達已經腳步踩得山搖地動又奔向了其他女真鞑子,自家兒郎紛紛讓開讓魯達揮,那一根樹幹被他舞得虎虎生風,轉眼間就放倒了四五個女真鞑子,突然間遇上這麽個巨靈神也似的壯漢加入戰團,女真鞑子頓時就亂了陣腳,兩方是倉促遭遇,不得結陣而戰,魯達這種個人勇力凡的家夥殺傷力就能揮到最大。
一瞬間就扭轉了占據,神策軍這些巡哨都是精銳戰士,如何不知道便宜,跟着魯達沖勢配合而戰,一時間山頂慘叫聲連連,女真鞑子死傷一地,剩下的也知道不能硬抗,連滾帶爬的就朝山下退,帶着弩機的神策軍士卒摘弩上弦,跟着追射,又留下了幾條性命,蓬的一聲巨響,卻是魯達那根樹幹終于在一個女真鞑子身上敲斷。
那都頭情不自禁的就想:“直娘賊的這夯貨怎麽就是不要兵刃?就是營中現趕一根鐵棍給他也來得及,用上這個,别的重甲之士了不得三層甲,這夯貨五層甲都扛得住,兩軍對陣,豈不是什麽陣都沖得開?”
接着他又反應了過來,直娘賊的還在厮殺呢!頓時扯開破鑼嗓子,招呼着還在收拾最後幾個逃不掉女真鞑子厮殺的兒郎們:“留兩個活口!”
魯達終于丢下了樹幹,轉頭又朝山下走,都頭想招呼他一時不知道開口說什麽,一路上沒少被這夯貨氣着,武夫沒那麽多講究,打他罵他都好幾次,餓飯也有幾回,看着魯達剛才威猛,饒是這都頭身經百戰都覺得脊背涼,直娘賊這厮鳥不會打回來吧?
俺手中西賊遼狗鞑子性命都不少,大軍厮殺隻若等閑,可對上這夯貨當真有點背上涼……
魯達卻是走下一段距離,一把将現在還頭暈眼花的何三婆扛在了肩膀上,何三婆吓了一跳:“夯……你這厮鳥做甚?”
魯達甕聲甕氣的就說了一句:“你有兒子,死不得,受了傷好生養養,俺扛你走。”何三婆當着這麽多弟兄被人扛在肩膀上掙紮不下來,隻覺得丢了面皮,想破口大罵幾句忍不住又是心頭一熱,歎口氣幹脆老老實實的趴在魯達肩膀上。
山頭戰場短暫厮殺已經結束,兩個被魯達掃倒還在吐血的女真鞑子被幾個軍士死死按住,正翻繩子捆上,其他人或者在照料自家弟兄死傷或者在給其他女真鞑子補刀,有人跌坐在地上重重喘息,每一次和女真鞑子對上,饒是以神策軍如此強軍,都是極大的負擔!
還有幾個命大的女真鞑子現在已經連滾帶爬的跑到了半山腰,隻剩下幾個小點了,都頭喘了幾口氣,刻意繞開了還扛着何三婆的魯達幾步,走到被按住左一道右一道正捆着的兩個女真鞑子那裏,猶豫一下環顧左右:“誰會說鞑子話?問問他們是哪一部?”
一名軍士默不作聲的拍了拍都頭肩膀,指向北面,山腳之下,正是那條蜿蜒曲折的山道,一支軍馬,向北而行,足有數百騎的規模,加上随軍蒼頭彈壓等輔軍,黑壓壓的将這狹窄山道擠滿,馬上騎士粗壯結實,遠遠就能感覺到軍中的剽悍兇猛之氣,正是女真大軍,應州的女真軍已經南下,甚或更是遠從西京大同府而來的女真大軍主力!
都頭轉身咬牙切齒的下令:“直娘賊的怎麽也要保住這兩鞑子性命!盡回返大營,向将主禀報軍情!”
韓世忠所部軍寨大營,在這一兩天裏,突然就加倍緊張起來,隻因爲原本回報收縮在應州左近的女真軍馬,突然從紛繁的山道中,分多路南下,擺出了一副要沖出應州左近山地,積極向神策軍求戰的姿态!
派出的各隊遠哨,基本上都和蜂擁南下的女真鞑子生了接觸,女真南下軍馬同樣謹慎的派出的相當的巡騎尖哨,在應州以南的山地中,雙方作爲哨探的小股精銳爆了連串的小規模遭遇戰,之間互有勝負,神策軍還好,對女真鞑子的戰鬥力早有準備,而對完顔婁室所部,就完全不一樣了。
在這個曆史時空,并沒有生宋軍會攻燕京不下,反而大敗虧輸,死傷枕籍,最後不得不依靠女真人派出一部軍馬攻陷燕京,最後以高額贖城費贖回燕京城,女真還将燕京左近大部分居民财帛都擄掠走的故事生,反而因爲楊淩率領所部一系列奇迹般的勝利,更有擊敗完顔宗弼所部人馬的勝迹,一時間遮住了大宋軍力已經虛弱到了極點的事實,讓完顔宗望東路軍這個時候還徘徊在居庸關外,燕山以北,一時間沒有深入南下。(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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