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彥報以的,隻是淡淡一笑,禁軍财計事這潭水實在太深,高家的頂梁柱高俅已然不成了,剩下這個哪怕是纨绔弟也看得分明,言辭裏扣死了隻參與貿市事,而絕不沾惹其他,怕隻怕這個纨绔弟太過于曉事,自家便宜老爹去後隻謹守家當便罷,隻要這纨绔弟還要場面,還有些不甘心,就總有下手的餘地。>≥
他沉吟少頃,手指輕輕的敲着桌:“此事不難……”高強頓時喜動顔色,一拍掌道:“不難便好!俺也是現成的,入貿市據說還有多少貫押頭,爽爽快快說出來便是,俺午後就讓府内虞侯将來,不知道是送到李兄處,還是送到金水橋處?”
這高衙内倒是行事雷厲風行,以前無往而不利慣了,李邦彥一句話,他就當這件事情已經定下來了,李邦彥笑着擡手:“衙内稍待,此事的确沒什麽爲難的,隻是貿市諸家對于貿市入盟事情,早已有了章程在,除了有押頭,還有一點就是必須有貿市三家股東擔保,才可有入貿市資格,現在足貿市聯盟風靡汴梁,如衙内般想以家隊入貿市市之人,何止數十?還得按順序等候,或者等着貿市擴大,豈是學生一句話,就輕易得了的事情?”
高強怔了一下,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已極,衙内嘴臉忍不住就将了出來:“姓李的,你這不是消遣俺?是不是要知道衙内爺的手段?”
李邦彥淡笑,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入盟幾個條件,高強在硬件上不用說都完全具備了,但是三家股東擔保,卻讓他到哪裏尋來?禁軍将門團體奉承高家十幾年,現在已然就要人走茶涼,誰還願意搭理他這個高強?若不是時勢易移,高強怎麽會求到李邦彥頭上?
李邦彥這個條件擺出來,等于就是**裸的打臉,抽得這些時日正一肚鳥氣的高衙内更是按捺不住,當下忍不住就想翻臉,不過此刻這位高衙内,已經很是感受了一段時日的世态炎涼,再不複往日氣焰了,看着笑得雲淡風清的李邦彥在那裏危坐,轉念一想又覺得灰心,現在他有什麽本事讓這位李邦彥好看?更不必說大宋文臣地位,到這個時侯也未曾稍減,雖然李邦彥未曾有确實差遣,不過現在在楊淩的那個臨時差遣衙署内挂了個名,可也是有貼職,着綠袍,帶銀魚的朝官文臣了,放在他高衙内全盛時侯也未必能奈何得了這個小白臉。
當下高強就覺得垂頭喪氣,咬咬牙齒,拱手起身:“告辭!入不了貿市,天也塌不下來,風水輪流轉,說不定什麽時日俺們高家便又占了上風,到時候,你們一個個就識得俺高強了!”撂下幾句場面話,高強高衙内就要拂袖而出,年輕衙内未曾經曆多少世事,一向又是在便宜老的庇蔭下走慣了上風,這幾個月來經曆隻讓他覺得自己受夠了委屈,眼睛裏面忍不住都包了一泡淚水,隻覺得自己飽經憂患,屢受摧折,天底下第一苦人兒非他高衙内莫屬,将來時日更是漫長,這幾十年,叫人怎生能強挨下去?
看着高強轉身,李邦彥又是一笑,擡手道:“衙内留步!學生還有一言,要奉于君!”
高強轉身,臉色鐵青:“事情都這般了,還有什麽鳥話說?衙内爺雖然不順,可也别想衙内爺嘴裏迸出一個求字!俺身上自有武職在,到時候去了邊關,一刀一槍再博出個太尉來,到時候俺們再一一分說明白!”
這等富貴門第少年,一旦稍遇波折,不複往日聲光,就覺得自家受盡了天下所有委屈,既自卑又強撐着自尊的模樣,李邦彥世道人心通透,如何能不知道?他要的就是高強這份不甘心,要是高強認命,反而就有點爲難了,當下李邦彥笑着延高強坐下,高強擰着脖就是不坐,站在那裏一副氣哼哼的模樣,就看李邦彥能說出個什麽醜寅卯出來,李邦彥也索罷了,幹脆站起和高強立談,這句話說到了高強心坎裏面,說實在的,他現在境遇,哪裏談得上是受苦?
高俅一生,給他掙出來幾輩都花不光的家當,也蔭了他的武雖然話說到了自家心坎裏面,但是這李邦彥背後站着的是楊淩,他們要行的世情連纨绔如高衙内也知道沾手不得,當下隻是冷着臉道:“世事就是如此,俺有什麽法?李兄要說動俺們高家做什麽世情,卻也休提,如果翻來覆去就是這些話語,俺隻有告辭了。”
李邦彥一笑,也露出六顆白牙,跟楊淩久了,笑不露齒都做不到了,李邦彥含笑點頭,“事情也不是這麽難,隻要衙内幫幫咱們大人的忙……”
高強又問:“李兄還要俺也随楊大人,一起參與這檢查整理禁軍财計事?”李邦彥拍掌笑道:“衙内見事明敏,果然非池中物也。”
高強幹脆的一拍手:“幹不了!”說罷掉頭便走,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楊淩這南來當真癡心妄想,想拉着高家和他一起跳火坑!今日所見所聞,在纏綿于病榻之上的高俅面前,提都不必提起,要是讓高俅以爲自家閑着無事去招惹這些事情,隻怕當下就能氣死!
李邦彥笑意不減,看着高強背影,稍稍提高一點聲音道:“衙内家學淵源,太尉之所以用事,無非就是順應官家之意,太尉二十年穩坐不倒,也都是能爲官家掌握禁軍,太尉去後,官家總要再敲打一下禁軍将門團體,檢查禁軍經費财計事,不過如此,在此事當中,官家再簡拔出可以在禁軍中大用的人物……衙内真想輕輕放過這個機會?而且楊大人已經承擔了最爲得罪人的事情,太尉這一系人物,正可居間左右逢源,将來到底是誰得勢,也是說不準的事情……這番話,就請衙内帶到太尉面前,憑太尉決斷罷!大人正在南薰門自家宅邸當中,随時恭候太尉遣人召喚,話便如此,請太尉與衙内細細思量罷!”
高強身一震,站在當地,他是纨绔衙内不假,但是在高俅身邊耳熏目染,懂事起就在都門禁軍這個圈裏面打滾,雖然事情見得淺,也沒什麽任事的膽色和本事,還是其間道理還是明白的,李邦彥這番話說得再直白不過。
原來趙佶靠着高俅掌握禁軍,蔡京等人幾起幾落,高俅卻始終屹立不倒,就是靠着趙佶說什麽,他便做什麽,現在是趙佶要敲打一下禁軍,是趙佶要檢查整理禁軍經費财計事,以現在趙佶君權之重,這事情隻有所在必行,是沒有誰擋得住的,借着整理緊緊經費财計事,好好攪動一下禁軍這潭混水,趙佶也可以揀選出将來掌握禁軍的人選,楊淩雖然是奉趙佶之命行事,但是他就是趙佶用來得罪人的,跟着楊淩行事,一則是順了趙佶的意思行事,二則居間還可以左右逢源,或者順官家之意,或者賣好于那些禁軍将門團體,回旋餘地反而比楊淩大上很多,其實是很有便宜可占的一個地位。
高俅用事十餘年,當然不止他這麽一個兒,自家也有一些班底,在禁軍當中也有各自位置,随着高俅不起,這個班底自然也覺得岌岌自危,正準備找出路呢,如果這般行事,倒是一個大好機會!
高強自己當然是指望不上,可是将來趙佶說不定就在高俅班底當中找一個地位足夠之人,繼續接掌這三衙管軍之位,高俅班底繼續掌握大權,他高衙内的日自然也就不會難過了,哪裏象如今這般,連入一個直娘賊的貿市還要求爺爺告奶奶?
高強畢竟城府淺,一旦心動,怎麽也藏不住,回頭狠狠看了一眼氣定神閑的李邦彥,跺足道:“此事俺怎麽拿得了主意?俺替你回報一下便了……不過說好了,不管成于不成,你總得想法讓俺入了今年的貿市,若是如此,俺硬着頭皮說幾句,倒也罷了!”
李邦彥笑着舉起右手:“既然如此,便與衙内說定了,”高強咬咬牙齒,又遲疑了半晌,才與李邦彥輕輕一擊掌,最後居然也是一笑:“俺便是不怕事的人了,俺爹爹更受官家信重,當日也不敢動這些禁軍将門的錢袋,誰能想到,你家這位楊大人更不知死!俺這幾個月也悶得鳥夠,倒是有些盼着這位楊大人,能生出些事情來!”
李邦彥在那邊酒樓密會高衙内,楊淩自然也有他的一大堆事情要忙,李邦彥在在高俅身邊最親近人處使力,楊淩卻在另外一個人處使力,這個人卻是高俅更難違抗拒絕的,此人正是趙佶。
自從第一期債券順利售以來,楊淩入禁中就變得加倍頻繁,按照他現在掌握的财源,除了兩軍互調有一筆巨大的開銷之外,其他都用不着花什麽錢,花了相當大資本從汴梁高門融來的資金,不用出去就是損失,通過金融遊戲借貸來的資本,向來都是流向回報最高的,在這個大宋也不例外,此時此刻回報最高的所在,無非就是在趙佶面前固寵,楊淩完全可以一筆就解入禁中一兩百萬貫,但是既然要在官家面前固寵,就要時常在趙佶身邊露面,人總是打交道久了才有感情,和皇帝拉交情也是一般無二,沒什麽區别。
所以楊淩也不怕辛苦自己,今日解個十五萬貫,明日解個十萬貫,自從得了實在差遣,可以立衙署辟幕僚之後,在這上面沒見他花多少功夫,就是以李邦彥吳玠曹興,潘飛幾個人在這衙署中挂了個名義,什麽具體事情也未曾做,隻是不斷的朝禁中跑,禁中内諸省檢校諸庫的内使和楊淩已經厮混得熟了,甚而可以言笑不禁的開些玩笑。
私下裏楊淩也很是饋送了一些好處,而且許了一衆和自己差遣沾得上邊的内使,一旦行第二期債券,定然讓他們優先認購,而且是最高的利息,最優惠的扣頭,趙佶也是每次楊淩解來應奉資财都要召他入對,算算自家内庫收入,說些閑今日他又解了十八萬貫資财入禁中,一半兌換成了壓庫的黃金白銀,剩下一半就是銅錢交鈔,想一想就龍顔大悅。
四五輛大車裝滿了,到内諸省庫中交割完畢,就奉趙佶召喚而去了禁中延福殿,君臣之間再閑談一會兒,在延福殿中,趙佶就穿着一身道袍,戴着羽冠,一副消閑疏散的模樣,臉上神情也笑吟吟的,看得出心情極好。
前些日子趙佶算是辛苦了一陣,殚精竭慮的将近來一些麻煩事情一一安排完畢,整理禁軍經費财計事也讓朝野上下暫時默認,梁師成被敲打了一下,蔡京那一系也沒生出什麽事情來,一切都還算是順手,心情一好,忍不住就要生安閑享樂之心,一旦要安閑享樂,就少不得用錢,大宋财政依然如前一般千瘡百孔,指望不上,不過好在現在又多了一個新朱緬,不斷給他内庫送錢,既然一切都這般平安順利,趙佶心情自然就差不了多少。
伐燕戰事打到最後,朝野動蕩,财政幾乎崩潰,方方面面都生煙起火的那段時日,仿佛就已經被趙佶抛到了九霄雲外,楊淩得了賜坐,坐在趙佶下,仰着臉看着他這位官家,在楊淩心中,早就沒有什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關系,若是一代明君,還值得後輩人所敬重,可是面前這位,卻是令得無數中華子孫咬牙切齒。(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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