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将軍,是不是小楊将主終于要伸手了?”
“俺本來就是這個盤算,朝廷不管俺們,小楊将主總不會不管俺們,晉陽軍,還不是将主一手一腳拉扯出來的?”
“将主,将主何在?”
諸将一邊問,一邊眼神朝着湯懷亂瞟,湯懷也不吭聲,闆着臉肅立在門口,最後還是牛臯喝罵一聲:“你們這幫厮鳥,鳥亂什麽,今日正是将主知會俺們,在此處會集,俺們晉陽軍出鎮邊關,不管是到哪裏,本是本分事情,可是要錢沒有,要糧沒有,要什麽什麽都沒有,俺們是新軍,底子又薄,一萬大幾千人馬,不能一邊爲大宋拼命,一邊嘴吊起來喝風,将主最後伸手,今日就是要交代一番如何将出鎮事措置好,準定讓你們這幫厮鳥能踏實守邊就是了還不夾緊鳥嘴,乖乖等小楊将主到來。”
諸将這個時侯才算是托了底,各各神色不一,雖然有幾人神色遲疑,但是還是歡喜的居多,晉陽軍創軍以來,朝廷說實在的就是不冷不熱,作爲一支新軍,在都門這種地步,軍将們都有一種茫無涯際的感覺,對未來如何,實在沒有什麽把握,還好他們的老統帥,一手将這支新軍建立起來的楊淩,還是拉了他們一把。
用貿市這個方式,将都門禁軍将門團體和晉陽軍聯系起來,一個貿市,不僅讓楊淩穩住腳步,也讓晉陽軍也穩住了腳步,軍中上下,都松了一口氣,以爲有此憑借,多些熟人,在汴梁總好安身了,楊将主最後拉了大家一把,大家以後踏實在這汴梁過日子就是,該盡什麽責任,便盡什麽責任,楊淩也仿佛就是這是幫晉陽軍最後一次,這段時日,和晉陽軍也斷了音信,
卻沒想到,突然晴天霹靂一聲,朝廷要将晉陽軍又出外燕地開鎮,大家辛辛苦苦的從燕地走回來,再走回去也罷了,結果偏偏是出鎮在河東從人地相宜角度出,晉陽軍最适合呆的地方就是燕地,其間半數都是燕地中人,還有不少現在燕地地方豪強弟,朝廷這般安排,分明就是猜忌晉陽軍,不想給晉陽軍在外坐大的機會。
而且這些軍将,也不是全然的消息不靈通,晉陽軍出外事,跟楊淩得到要緊差遣,爲官家所重要是分不開的,楊淩越得重用,越是要加以限制,所以晉陽軍隻能倒黴,這也讓他們明白,晉陽軍不論如何,都再也脫不了楊淩打下的烙印了,就是他們再加以撇清,朝中諸人,還是将他們和楊淩看作一體。
若是朝中之人以懷柔手段加之,以更多恩信予之,晉陽軍說不定還想擺脫楊淩打下的這個烙印,但是朝中這一點也做得極其失敗,兩萬數千人去河北開鎮如此大事,需要的資财,軍資,器械,糧饷,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各種各樣的資源要準備無數,可是朝廷卻是一副冷淡模樣,要什麽什麽都沒有,上門去追索也是推托,甚而當月糧饷在都扯皮搞不清。
是在汴梁支領還是在河東路支領,要不是有前段犒賞撐着,前幾個月參與貿市經營事上上下下都有些津貼,牛臯和嶽飛等等又約束得嚴,晉陽軍又自有一種精銳的傲氣未曾消減多少,說不定早就因爲這個鬧将起來了。
朝廷如此舉動,隻能讓晉陽軍上下心寒,這擺明了是要将晉陽軍調出來,用各種手段加以削弱,好牢牢的控制住,大宋現在還有幾支如晉陽軍這般能打的軍馬?就算不要你們珍若拱璧,也日娘的不要自毀長城。
而且大家都是平燕有功,好容易才巴望到現在這個地位,晉陽軍都是年輕軍将居多,誰不想着更進一步,朝廷這般削弱限制晉陽軍,大家還有什麽前景可言?
既然如此,誰都指望不上,還不如指望小楊将主再能拉大家一把,楊将主有鬼神莫測的本事,什麽樣的難關都帶領大家闖過來了,現在更是天身邊信臣,隻要楊将主願意出手保全,大家就奉小楊将主号令行事,将來把晉陽軍經營成西軍的模樣,看誰還敢輕易踩在俺們頭上。
一衆軍将,私下往還,都是這個心意,明裏暗裏,在牛臯和嶽飛兩名将主面前透露心聲不少,都希望兩位将主趕緊聯絡小楊将主,請楊将主拿出個主意來,結果牛臯和嶽飛在這上頭卻是口風極緊,什麽樣的表示都沒有,一衆軍将越等越是心寒,卻沒想到,今日一睜眼,有機密号令傳下來,大家易裝,被騾車次第接到這裏來,兩位将主俱全,更有小楊将主身邊心腹親衛在,小楊将主要在此于大家密會。
一衆軍将心中既是感到一塊石頭落了地,可又忍不住有些惶恐,所謂心中踏實者,實在是因爲這些軍将等于是楊淩一手将他們帶到今日地位,對楊淩有一種近乎于迷信的信心,楊淩的表現,也從來未曾讓他們喪失過這種信心,所謂惶恐者,軍将于天身邊信重文臣保持這種私密的關系,對于大宋體制而言,實在是一種非常遭忌諱的事情,誰也不知道結果到底如何。
但是到了此刻,大家也隻有心一橫了,還能有什麽辦法?朝廷不惜俺們這場平燕大功,朝廷不惜這支能戰之軍,自有俺們自己掙紮了,現在朝廷制度也不比以前,西軍這個團體還不是對朝廷的意旨陽奉陰違,總有諸多小動作,俺們依樣畫葫蘆,又怎的了?而且這些軍将有些更是出身于原來郭藥師的常勝軍舊部,這等擁兵自雄的事情更是慣熟,渾沒當一回事,朝廷指望不上,就幹脆一心一意的指望着楊淩。
廳堂當中,因爲牛臯嶽飛湯懷到來的短暫擾動,轉眼就安靜下來,一衆軍将目光閃動,都在等待楊淩的到來,目光不斷的向站在門口的湯懷瞟去,但是又不好上前問什麽,在場諸人,牛臯嶽飛算是和湯懷關系最深的了,兩人都沒去打擾湯懷,大家還有什麽好理由上前套話。
正等得精神越繃越緊的時侯,突然門外又傳來腳步聲匆匆響動,湯懷開門,就看見兩名黑雲都親衛穿先來報,湯懷聽完,沉着臉轉過頭來:“小楊将主到了。”
這五個字猶如一聲号令,場中諸将不管原來是什麽姿勢,這個時侯全都肅立行禮,出嘩的一聲整齊響動,這個場面,仿佛還是在河東軍中,楊淩對整個晉陽軍一言九鼎之時。
衆将保持行禮姿勢未久,就聽見一個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邁入廳堂當中,接着就聽見熟悉的楊淩聲音,還是那般自信的語調:“都免禮罷……大好男兒,縱然千難萬險,也莫要這般垂頭喪氣的模樣,還是不是老子帶出來的軍将?小小磨難,就這個德行,沒出息。”
聽到久矣未曾聽聞的楊淩聲音,有些軍将眼眶都忍不住有些濕熱了,當下人人擡頭,就看見楊淩輕袍緩帶,站在上,燈火照在他的臉上,仍然是那副雙眉斜飛,什麽事情都壓不倒他的那般自信模樣,要是有什麽不同,就是他的眼神更加的深沉銳利,落在誰身上,有若實質,他目光這般一掃,衆将下意識的都将尾巴骨提起來了,一個個站得筆直,有些情緒激動一些的,忍不住就叫出了楊淩往日率領他們時侯的舊稱呼:“小楊将主!”
楊淩一笑,倨傲的點點頭:“不正是老子我?”
……
在同樣時刻,在懿肅貴妃寝殿當中,兩名盛裝打扮的命婦,正坐在懿肅貴妃下,神色恭謹的與懿肅貴妃商談着些什麽,這兩名命婦來曆并不簡單,一個是懿肅貴妃外家親兄弟的夫人,可算是姑嫂至親,還有一個就是那面上憨厚,内心精明的潘易行的夫人,現在參與經營貿市的禁軍将門團體,已經結成更爲緊密的小團體,差不多已經成爲禁軍将門團體當中所得利益最大,資财最富,最有影響力的一個小團體了,再吸納了一些其他禁軍将門之後,這個團體幾乎就可以代表都門禁軍這個既得利益團體的全部。
雖然潘易行還談不上爲之人,可在這個團體當中也有足夠的言權,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的夫人,也是世家出身,精明能幹,這些日也出入禁中不少,和懿肅貴妃之間關系迅升溫,已經算是懿肅貴妃最信重的幾名命婦之一了。
禁中所有消息,懿肅貴妃都是最快能夠得知的人物之一,更不用說最近氣焰大減的梁師成更朝着這裏主動靠攏,不時的通風報信,将涉及懿肅貴妃财大計的機密情事不斷的回報過來,更讓懿肅貴妃在這禁中,顯得耳聰目明。
今日就是在得知了官家幾個大事決斷之後,懿肅貴妃立即将生意夥伴的兩個重要聯絡人,召入禁中,就是要看看外間反應,做出決斷,這兩名召入的命婦雖然是女婦人,但是都是女當中相當精明的,而且作爲聯絡人身份,他們夫家對她們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配合她們一起分析應對,到了禁中,和懿肅貴妃這等精明強幹的商界女強人也能對談一二,還能替夫家做一部分的主。
官家幾個決斷,無非就是晉陽軍和神策軍注定就要互調了,限制削弱兩軍兵馬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這些也還罷了,更要緊的是準許楊淩在樞密院内設立臨時衙署,切實執行他差遣職責,除了往常的管勾貿市事宜之外,還要他對禁軍經費财計是動手。
懿肅貴妃外家就是禁軍将門中人,自然也是這個利益團體當中的,楊淩真要動手查這一攤,要惹到的就是一窩位高權重之人,盤根錯節已垂百年,思量來去,懿肅貴妃總覺得楊淩不會這麽傻,當下就對着潘易行的夫人款款而言。
潘老太尉,一切穩住就是,楊某人在貿市上财也不少了,晉陽軍出外,就是限制他的手段,現在正是要廣交朋友,以固地位的時侯,他怎麽會真下手去碰這個呢?依我看來,無非就是雷聲大雨點小,走一個過場,拿下幾個不疼不癢的人,查出個幾萬貫的情弊來就算了事,如果隻是這樣,就随楊某人行事便了,現在各家都是富貴已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潘易行的夫人有些遲疑,讷讷道:“妾身夫君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說楊将主很大可能不會有所舉動,敷衍過官家也就罷了……可是妾身夫君又說,這幾****思前想後,還是覺得有點拿不準楊将主到底會如何行事,晉陽軍出鎮,楊将主别無憑借,又滿目皆敵,要在官家面前立足進身,隻有多羅掘一些财計應奉官家,貿市那裏,至少一兩年内已經做至極限,再想展,顯然爲難,楊将主一貫行事,都是弄險之人,說不定真要緊鑼密鼓的對禁軍财計事查将起來。”
旁邊懿肅貴妃那個外家嫂頓時冷笑一聲:“也得他有這本事,這百餘年,多少人說要動,誰又真動得了?更不用說楊淩就孤身一個人,一個腦袋兩條胳膊,多少人都恨不得他死,這般他還能做出什麽事情來?要硬去弄,也是他沒臉,不去理他。”
懿肅貴妃一句話也不說,沉着臉在那裏思索,兩名命婦看到懿肅貴妃如此,更不敢多說什麽了。那石潘易行家命婦更是覺得背心都有些汗濕了,夫君用心太深,她這個傳話的人都覺得有點害怕,在女人家看來,安安穩穩财比什麽不強,何必卷進這潭看不到底的混水?
可是她自家知道自家夫君,潘易行雖然笑呵呵的,但是心思甚大,因爲癡肥這些年沒少被同僚嘲笑看輕,更是激起了他拼力要向上的心思,現在因爲互貿之事一下竄起,地位提高不少,也隻是讓他的心思更雄,表面上将楊淩敷衍得甚好,一個兒子都遣到楊淩麾下奔走效命,心裏面卻總盯着楊淩掌握的如許大利,隻要這等大利掌握在他手中,他潘易行也是天信臣,将來地位就更不可限量,再不是一個世襲不高不低世職,誰都不大瞧得上眼的癡肥半老頭,到時候不知道要到什麽地步!(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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