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就位之後,畢竟樞密院管着天下軍伍之事,哪怕李綱馬上就要出外了,這個時候也還是他的尾,最先站出來開言:“聖人當面,有關西軍回鎮,晉陽軍出鎮河北,神策軍出鎮河東事,西府東府,已經計較得差不多了……
西軍泾源、秦鳳、熙河三軍,還剩下三四千五百餘員名未曾返鄉,騾馬一萬三千匹,連同一切随軍軍資器械,次第集結于大名府登舟,水6并濟,回返陝西諸路,沿途供應,已經有所預備,西軍随軍軍資賞厚,也可自了一部分,一應事宜,因道路暢通,往來俱是大宋腹心之地,陝西諸路早有接應安排,當無什麽煩難之事。”
西軍回鎮之事,在場諸人都是心知肚明,沒什麽好擔心的,西軍思歸心切,怕的隻是朝廷不肯放他們回去,朝廷久将西軍屯在外面,也是提心吊膽,現在已經沒一個童貫在頭上壓着他們。
久戍在外,說不定真有可能鬧出兵變來,現在兩下算是一拍即合,多少準備工作西軍自己都會做了,在沿途也不會留難勒索地方供應,隻會飛快趕回陝西諸路,而在陝西諸路,大軍駐紮之所,堡寨邊牆一應設施,都是現成,更不需要準備什麽。
十五萬西軍出征,連同招募的幾萬敢戰士,二十萬雄兵,先期回返五萬,加上現在的三萬人,最後不足九萬人回返陝西諸路,總算是暫時了卻一個麻煩,料想元氣大傷的西軍也能讓朝廷安心幾年,再慢慢尋覓可以統領整個西軍的統帥罷。
而且那個老種,現在重病不起,差不多也算是狐死丘了,少了老種,西軍剩下三軍恐怕就再沒以前那種凝聚力,朝廷更容易伸手進去。
總體而言,西軍上下,已經不是現在朝中人最爲擔心的所在了,西軍回鎮事如此,大家也沒提出什麽不同意見來,趙佶臉上帶着一絲輕松笑意,環視左右,然後點頭示意李綱繼續說下去……
雖然急急的要将兩軍打出去,但是西軍去後,朝中之臣黨争之餘,也不能不慮及于此,爲了較弱的晉陽軍能起到一定屏障作用,也算是花了一番心思,将晉陽軍一竿就放到燕京去,後方接濟不易,河北反而空虛,而且燕地早就打得稀爛,不象河北還有澶淵之前經營的防線可以依托,雖然這些年承平下來早就荒廢不堪,但是總比沒有要強。
而且還有些話是不太方便說出口的,朝廷财政收入,維持現在局面已經是捉衿見肘,晉陽軍出鎮,要屏障整個河北面,中樞是拿不出什麽錢來的,隻有依靠河北諸路的收入就地轉撥。河北諸路因爲伐燕戰事也已經殘破,收入也是銳減,要是再負擔一路轉運到燕京的責任,河北諸路轉運使臣也隻能撂挑了,隻有這樣,ォ能勉勉強強維持一個局面,看将來能不能騰挪出一些資财來投入到晉陽軍新立的河北軍鎮那裏。
至于朝廷未免要少了河北諸路的部分就地指撥給晉陽軍的收入,那到時候再說,趙佶點點頭,沉吟道:“楊淩遙領領燕山路安撫使位置,當是尚可,然則燕山路守臣,也當趕緊安排好了,朕所聞之,伐燕之後,收回的這十餘軍州,守臣不過十中二三,屬官更是不全,若地方無守臣配合,單有晉陽軍鎮之也是不成的,畢竟已經是大宋之壤了,久無守臣,太傷體面。此事東府要安排下去,報于朕知。”
蔡京起身行禮,表示領命,卻并未多說什麽,其他幾人這個時候也有志一同,裝聾作啞,燕地給打得稀爛,又無強兵鎮之,面對的就是兇蠻的女真鞑子。燕山路的官兒,幾乎就成了指射官兒,隻要你願意去,指哪裏就給你哪裏的差遣,官品不夠,哪怕是權遣也成,饒是如此,也少有人願意去燕地服官。官家這麽說,大家聽着就是,大家雖然内鬥得兇,但是在這上頭糊弄官家,都是有志一同,再說這位官家性輕易,轉過頭來,還不知道記不記得這件事情呢。
趙佶卻仍然在那裏沉吟,表現出了他這個君王憂心國事,處處都要妥善照顧到的姿态:“河北軍鎮即便神策已經經營半載有餘,可是,一但調離,這大軍往來一月,總要損壞不少,而且,兩軍互調時候,少不了有空虛的時間,所以晉陽軍重立大營,所費當是不少,河北諸路隻能承擔将來日常供應,初初開立軍鎮,三司也已經拿出一筆财計來,用以支撐。諸卿,現在能騰挪出多少,以濟晉陽軍開鎮?”
這句話問得更是讓諸人無語,朝廷現在有多少家底,作爲官家,如何能不知道,每年收入,日常開銷都不夠,雖然立晉陽軍于河北,重建軍鎮,但是那些基本上隻存在在名冊上的河北諸路駐泊禁軍的開支,卻一分也儉省不得。誰也不會蠢到去下手清理這個,然後騰挪出經費來轉用到晉陽軍頭上,你官家不是用了楊淩楊某人來做這個事情麽,讓楊淩去碰這個馬蜂窩就是。
不過問到頭上,總要應付一下,蔡京淡淡目視三司使高屐,高屐咳嗽一聲,起身行禮回禀:“現在經費财計事,着實爲難,現在需錢,卻來源斷絕,夏稅尚未收齊,已經預先都全部支了出去,不足之處,全靠本年新屆交鈔支撐,本年新屆交鈔,已經到了三折,還是處處拒收。朝廷财計事要想稍稍寬裕,隻能等着江南等處徐徐恢複元氣,看到時候能不能松一口氣……”“晉陽軍這筆額外支出,實在是拿不出來了,交鈔所,已經是至矣盡矣,今年絕不能再加增。河北諸路不比其他腹心之地,再那麽多交鈔出去,用以支付重立大營夫役之費,将士用來強買強賣,邊地不穩,當有嘩變大患……”
“近聞陛下内庫,因楊大人應奉事,得有一筆進項,臣鬥膽請聖人内庫五十萬貫,用以支付晉陽軍開拔諸般事宜,隻要晉陽軍順利入鎮雄州,後來總好說!”
趙佶頓時皺眉,高屐說得明白,三司現在要錢沒有,夏稅還沒收齊就全部花完了,要是你皇帝和三司一樣窮,那沒什麽說得,楊淩最近應奉了不少,先拿五十萬貫出來應付一下,隻要能支撐到晉陽軍順利入鎮雄州,将來供應,都是河北諸路的事情了,看河北諸路自己怎麽騰挪應付,三司管現在晉陽軍的糧饷已經是不容易,将來在河北有什麽舉動,就他們自己想辦法去罷。
自家家底自家清楚,趙佶也知道高屐說的是實三司的确拿不出錢來,主意就打在了稍微才有一點進項的内諸省諸庫上頭,偏偏這等是大事,自家還推托不得,當下皺眉了半晌,才勉強道:“也罷,朕内諸省諸庫也是爲難,曆年支于國用,源源不絕,早就已經見底了……晉陽軍開鎮河北是要緊事,便怎麽也騰挪個五十萬貫出來罷……梁師成,你提點此事,将這筆财計交割給樞府,樞府再與晉陽軍支用。”
此時此刻,趙佶心痛之餘,忍不住就要念楊淩的好,若不是楊淩在掙錢,你們這班人商議的兩軍出鎮這用來挖楊淩牆角的事情都遂行不下來,虧得楊淩毫無怨言,還是源源不斷的供應給自家内庫,這麽想來,這楊淩才是忠心得用臣,兩軍一旦互調之後,當得加以榮寵,好好安這個臣之心。
趙佶松口,群臣忙不疊的行禮:“陛下聖明,晉陽軍也定當感謝天恩,爲大宋北面屏藩!”梁師成更是躬身領命,表示将會把這件事情切實辦好,絕不讓聖人内庫的錢有半點虛耗。
趙佶花了自家錢,心裏面懶懶的,也不爲這虛馬屁歡喜,不過擺了擺手,神策晉陽二軍的安排,也不算完全的胡來,朝中諸人也隻想割裂神策晉陽二軍與楊淩的聯系,順便将其削弱一些而已。
河東重地,也的确需要軍馬坐鎮,河東路的西面如鄜州,保德軍,到了這個時候,雖然行政區劃還算是河東路的,但是軍馬早就與西軍一體,承擔的是對西夏防務。從甯化軍向東,才承擔的是對前遼雲内諸州的防務,神策軍就填補的是這段空虛,而且因爲晉陽軍兵比神策軍弱,經過朔州大戰,雖然慘勝,可是實力更弱,神策軍的防區還向河北西路的真定府延伸過去,遮護住這麽一個要地,這樣神策軍和晉陽軍聯爲一處,也算是一個完整的防線。
正常來說,剛才趙佶問過晉陽軍開鎮的财計事宜,這個時候三司高屐就該上前,同樣回報一下神策軍的開鎮财計事如何安排,現在高屐卻動都不動,趙佶端坐上,也沒有追問。
雖然現在能給晉陽軍的也少,但是晉陽軍楊淩遙領領安撫使之責,朝廷也要明旨河北諸路要全力配合晉陽軍的主事之人,現在也就是楊志了,地方收入相當一部分,楊志有調用的權力,誰不配合,楊志上書朝廷,也會給他一個說法的,除了一時不能給他一大筆錢物之外,朝廷對晉陽軍是給了足夠的支持的。
但是神策軍将主韓世忠,離楊志地位差得老遠,要受河東路安撫使節制的,能從地方得到的資源自然更加有限,讓朝廷中樞來填這個窟窿,是填不過來的,朝廷上下也沒有誰想去填。反而就是想用這财計上面的事情将神策軍徹底從楊淩手中奪過來,轉而成爲大宋一支普普通通的駐泊禁軍,這樣朝廷上下,就什麽忌憚之事都沒有了。
至于神策軍會被削弱到什麽程度,這麽一支精強之軍最後淪于平凡是否可惜,卻誰還去管他,隻要輿圖上緣邊空虛塞住了就成,大家就已經很是勤勞國事,安排周詳得當了。
殊不知現在河東路安撫使王黼就是楊淩的人,換來神策軍,也不過是換湯不換藥,不過虛妄而已。
這是君臣上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趙佶也沒去讨這個無趣,省得自己開口又要掏錢,這錢财來得不易,窮久了的天子也是善财難舍的說……
延福殿中,此刻詭異的沉默了一下,半晌之後,趙佶才目視李綱,溫和笑道:“李卿,今年你身爲執政,忠勤國事,執掌西府,爲朕助力不少……依朕本心,是還想留你在西府,秉衡大宋戎事,然則四下在在須人,而如李卿這等能臣,卻實在恨少,河北路安撫使一職,除卿之外,還有誰能當?卿出外幾年,爲朕安頓好河北路事,再回朝中,到時候西府正使之位,依舊非卿莫屬了……李卿,可願爲朕分憂河北路之事?”
李綱神色俨然,鄭重行禮:“聖人垂顧,臣何敢當?爲君分憂,臣本分也,臣願就河北之事,數年之内,當是邊事不複爲聖人所憂。”
趙佶頓時一副大喜模樣,連連贊好,當下加恩:“以李綱判燕京府,領河北路安撫使,本官遷轉爲龍圖閣學士,增蔭一子爲承奉郎,不日明诏出,以卿專河北路之任。”
李綱再度行禮,恭謝天恩,其餘衆人對望一眼,都知道這是伐燕戰事以後,朝中格局變化的先聲了。由此開始,舊有格局還不知道有多少變動,大家在其間又能撈到多少好處,或者又會失去多少權位。
侍立在趙佶旁邊的梁師成臉色最爲難看,李綱出外,打的就是他梁師成的臉,都門誰不知道,他一個隐相連同一個樞密使對付一個楊淩,最後結果是樞密使出外,而楊淩卻昂然而入樞密院。
連帶着他梁師成也聲望大衰,現在不得不和舊黨清流士大夫之輩連成一氣,才算勉強穩住陣腳,眼看得這朝局就要變化了,自己卻再難一手遮天,人人都要承自己鼻息行事,東府已經爲蔡京複位把持,西府現在也去了李綱,難道自己就隻能提點宮觀了麽?沒了這份寵信,這宮觀自己都還不知道能提點多久。(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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