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後才冷冷道:“樞府劄子,今日就給你,你揀選心腹,等号令行事。一切務必守密,一旦動,就要以雷霆之勢!一舉将那楊淩拿下!萬一洩露,你自己知曉其中厲害!”
王禀臉色此刻依舊蒼白,深深行禮到地:“樞府所命,末将敢不從命?一定盡心竭力,爲恩府先生行事!”
李綱在旁邊冷眼看着,心下也覺得恍恍惚惚的,這件事情,就這樣快了了?楊淩的命運,就這般注定了——還是那句話,可憐他一場大功!不知道自己居間行事,到底是對是錯……
最要緊的是,楊淩此子,絕境當中總能翻身,他又會有什麽手段應對?此時此刻,一向信心滿滿的李綱,也覺得忍不住有些惶惑了。
馬前街,李師師所居樓之上,楊靈芸撫摸着懷裏的孩子,一臉希望的看着李師師,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肚子裏的孩子出生之後就着一個奸臣之後的帽子。
更何況,當日被何灌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時候,也隻有這個楊将主給了他們一絲希望,而如今,楊淩要走李師師的門路,隻有通過她了,到底,楊靈芸和李師師也隻是泛泛之交,也不知道能不能幫自己這個忙,而李師師坐在錦凳之上,臻首微垂,靜悄悄的不言不動。
越是沉默得久,楊靈芸越覺得沒底,“師師,奴看得清楚。汴梁形勢在你心中一目了然,奴那夫君卻是真冤枉,到了如今,那楊兄弟與夫君過命的交情,奴實在不忍看他步了奴夫君的後塵,更何況。奴相信他,一定能爲夫君正名。”
李師師在這官場環境之中,雖然從不對蔡京,梁師成之流示好,可如何不知道其中内幕,否則不知道什麽時候在趙佶面前錯了話,就是收不了場的局面,現今隻是長長的一聲歎息,也不多話。還是在思慮當中,楊淩的形勢她如何不知道?恐怕也難有回天之力,隻不過她對這個即便是都門中人都津津樂道⑤∈⑤∈⑤∈⑤∈,m.≌.co←m的複燕功臣,也是有些好奇,是不是應該見一見?
她如玉一般光潔的容顔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就見見背後那個楊大人也罷……我就想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男兒,居然這等平燕滅國的大臣還要行如此門路。
此刻正值午後不久。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大宋汴梁雖然是這個時代最了不起的大都市。但是城市道路,和後世的四車道六車道硬質路面還是沒法兒比。
這輛馬車,雖然前後足足有幾十名豪奴家将模樣的人物護持,可還是一走一頓,怎麽也快不起來,在大宋這個個缺馬的社會。雖然到了這個時候,馬荒因爲西面北面戰事的獲勝,已經得到了相當緩解。
可在都門當中,擁有一輛馬車也是一件足可自誇的事情,更不用這輛馬車還是兩匹純白的駿馬拉着。更顯出不一般的氣派出來,馬車自身裝奢華不用,周遭那幾十名豪奴家将要是在汴梁蹲了些時日的,也都認得,都是禁軍三衙那些世代将門衙内們身邊得用上下。
禁軍初成立的時候非身形高大不得入選,基因遺傳下來,這些從禁軍三衙當中挑選役使的豪奴家将們本事到底如何先不,都很有一個賣相,戴着皂色交腳璞頭,穿着錦袍,腰間系帶紮得略緊,都是年少精壯漢子,風流一些的還鬓邊插花。
簇擁着馬車,身上錦袍五彩,人人高大矯健,極是引入矚目,這幾十條漢子少半騎馬,大半步行,護持在這輛馬車左右,拼命想讓馬車行進度快一些。放在大宋其他任何一個地方,這隊車馬都足可以橫沖直撞了,踩死撞死多少都是白饒。
可是這畢竟是在汴梁!禁軍三衙将門有富貴有底子就是沒面子,惹出事情來,沉淪選海的文臣大頭巾還壓得住,任何一個朝班文臣要生事,就不是這些禁軍将門世家吃得了的了。
雖然隊列當中,還有曹興潘飛兩個衙内親自壓陣一一不過都換了低調的衣裳,戴了大帽子壓住眉眼。他們也隻能在隊伍裏面急,此時此刻,是最叫勁的時候,幹萬不能再生一意外出來。
平日裏盡可以賭威風賽面子,動靜之間和别人鬥纨绔鬥背景,赢了得意洋洋,輸了模模鼻子下次再來一一衙内的生活其實也是滿無聊的,就這麽樂子。
可是此刻,卻唯恐别人現他們在隊伍當中,現他們護持的這輛馬車内間的虛實,現在隐隐已經有些不好的風聲,對頭那裏盯得緊,行事細密,叫讓他們這些耳目最爲靈通的衙内們都查不出對頭們在準備如何行事。
越是如此,越是讓人心焦。現在好容易在馬前衙那位那裏走通了一條路,幹萬不要再有什麽麻煩了!兩位衙内就在隊伍裏面,強忍着心焦,看看緩緩向前挪動的隊伍,再看看隊伍裏面簇擁着的那輛馬車,曹興眉毛緊皺,招呼過一個家将頭子,低聲吩咐:“甯可慢些,也不要生事!往日裏那些大聲吆喝的手段都仔細收起來,引起什麽亂子,俺揭了你的皮!有熟識的人動問打聽,就俺們曹家老太太出門消散一下,去東市去瞧瞧新鮮,可明白了?”
那家将頭子領命而去,潘飛人胖,這個時候滿頭滿臉的都是大汗,聽到曹興這班吩咐,忍不住也苦笑一聲:“曹兄,平白就多認一個娘出來,這番虧卻是吃大了。你自自的,俺平白也矮了一輩,要是老太太得知你将她的名目安在這般人物頭上,還不對你行家法?直娘賊,和這位楊大人連成一處,卻是麻煩,将來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情來!”
曹興卻神色繃得緊緊的,雖然陰郁。卻沒有潘飛那般愁眉苦臉的樣子,咬着牙齒從齒綻裏低低吐出幾句話:“潘兄,潘兄,你我将來如何,還不是就看這幾天了?未曾和這位楊大人聯手,俺過的是什麽日子?家裏幾個大兄壓着。曹家境況也不如你們潘家,俺時常都覺得窘迫,這輩子也就是一個武翼大夫的頭銜了潘家兄弟也不少,你雖然不窮,可誰瞧得起了?怎麽會有今日的風光錢财是一面,将來如何又是一面。”
“誰能想到,這個商機現在能引起這麽大變數?俺們這些世代将門的長上,現在哪天不是見面商議此事?大宋在,俺們這些家就窮不了。可再沒了當日開國的威風!高太尉眼看就不成了,要是這位楊大人能用事,俺們這些世家和他在最艱難的時候聯手,将來地位就不是今日這般而且三衙禁軍這些年來,兵冊上的兵隻有減沒有社,王金睛用事,一下诘掉了八萬壯健漢子!”
“要知道,俺們這些将門威風富貴。都是從這些兵裏面找的,役使幾十萬禁軍行諸務。才是俺們富貴的根本!再這般下去,将來吃飯都難!整練禁軍事宜,要抓在俺們諸家手裏,才能保證将來百年富貴!能将楊大人扶上去,就盡量的扶上去!”
潘飛擦擦汗,低聲嘟囔:“俺又不是真傻。如何不知道?隻是曹兄,俺們這些長輩,雖然商議那麽久,但是瞧着還是不冷不熱的,盡量和楊大人那裏保持距離。隻是生意往來。明裏暗裏也告誡我們和楊大人貼的不要太緊了,家裏幾個兄弟,也風涼話,俺們還這般賣力,家中長上,隻怕也是不大樂意吧。”
曹興冷笑一聲,歪嘴低低罵了一句:“老家夥還不富貴久了,就沒了膽色,怕楊淩鬥沒卵子的梁師成不過,牽累到他們,還想看看火候!你我之輩,将來繼承家業無望,這個時候不博,什麽時候博?沒有和楊淩連成一氣,你我豈有今日風光?俺們這幾個最早投入進去的人,隻怕也是家中等楊淩失勢,也最能輕易舍棄,平息對頭憤恨的人,此事不博,什麽時候再博?潘兄你如何打算俺左右不了,俺可是貼緊楊淩貼定了!就是跟他拼這一把!潘兄要是顧慮多,盡可退出,俺們還是兄弟,絕不會多什麽。”
潘飛拼命擦汗,看看左右又看看那輛被簇擁在中間的馬車,突然長歎:“還是那句話,俺又不是真傻,俺們這般爲楊淩奔走,家中長上也在睜眼閉眼,暗中還提供全部方便。還不是兩頭下注,俺們成事,家中自然就沾光。俺們不成,全棄了便罷實在的,這混吃等死的衙内日子俺也過得膩了,富貴得到了峰了,下面就該天崩地陷了,坐在漂亮娘身周,看看汴梁夜色,總覺得下一刻這一切都會被燒成白辦就算是一切安穩,家中那個老的撒手,自家哥哥當了家主,俺向來是不在他們眼中的,還指望将來有好日子過?你我兄弟向來一體,你要博這一鋪,俺自然跟着。”
曹興眉毛一挑,實在的,他是向來有些瞧不起潘飛的,雖然兩人感情最好。一直以來都覺得這個胖衙内整日笑呵呵的象是個沒心腸的。不象他一向自诩爲衙内界中最爲精明強幹的那位不過他在衙内當中算是窮的,潘飛手面豪闊。和他攪在一起,可以沾光不少。現在卻沒想到,潘飛這番話的,卻是背後大有餘味,沒有半往日那種憨傻的樣子!其實這一切毫不奇怪,無非就是未世心态罷了。越是在這個社會的曹層,對這個社會現在到底處于什麽樣的景況越是清楚。這種心态往往還不是理性的,隻是一種近乎直覺的感覺罷了。
這個時代仍然富麗風流,仍然在選歌征色,作爲這個時代的既得利益者仍然在這個時代的端過着他們别人難以想見的日子,一些人仍然沉迷其間,但更多的人卻有一種莫名的焦灼。
他們也未必知道未來會怎樣,可總覺得不對勁,絕大多數加倍的奢靡,末世的豪奢富貴往往是最瘋狂的,可總有一些人想逃離其間,不能救人,也得自救。
無非是看有沒有這個機今罷了……
末世當中,爲什麽有這麽多人背離他們原有的階層,其内心原因多半如此。看看曆史上我朝開國曆程當中,多少舊時代尖階層人物背離他們自己出身,就可以想見一二了。
當然在這個時代,曹潘兩位衙内,還沒有那麽高的覺悟體認。沒有接受了近代文明的尖階層哪種尋找出路的自覺,隻是單純的認爲自巳這等人物,将來的景況也不見得會好到哪裏去,不定隻有更慘。
楊淩給了他們另一個自立的機會,他們下意識的想抓住罷了。而且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在大家族當中,他們本來就沒有什麽出人頭地的餘地罷了。
一輩子過着這種渾渾噩噩的生活,哪怕是衙内們,也不是個個都願意這樣的。潘飛話到這裏了,曹興也隻能一笑,拍拍潘飛肩膀:“潘兄,從此俺們富貴與共!就算不成,俺們将來被家裏掃地出門,你我一起托根棍子去讨飯,有熱乎的也是一人一半。”
潘飛仍然是那勇愁眉苦臉的樣子,連連搖手:“挨不得這苦,挨不得這苦!到時候多半是曹兄出去讨飯,俺就在破廟裏面等着就是俺飯量大,曹兄多給我留。”
曹興哈哈一笑,潘飛又皺眉道:“曹兄,俺們這班人,就算楊大人得順利用事,俺們也難以被當作心腹罷?楊大人俺瞧着也是心大的,和家中那些人将來也未必能尿到一處,将來俺們夾在中間,隻怕日子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曹興冷笑一聲:“家中長上,什麽時候又将我們當成個東西了?現在俺們掌着這注财源,才有些體面一一這還是因爲楊大人地位未定,這注财源不知道是禍是福,俺們那幾位将來注定要繼承家業的哥哥們不好下氣力來搶,怕惹禍上身罷了将來不管楊大人是成是敗,這樁生意總跑不了,到時候才是他們下氣力來搶的時候!你還以爲俺們能長久把持不成?家裏面争鬥起來,比戰陣厮殺不見得輕松到哪裏去,俺們下場也不見得能好到哪裏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