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語調冷淡:“官家那裏,梁隐相仍然控制得緊緊的,汴粱有如此大的舉動,官家那裏仍然不知曉什麽,就算那些得了好處的禁中人物,這個時候也還都在觀望聲色,不肯爲這幾十萬貫貿然去得罪梁隐相你曉得什麽?就你這般心急!将來到底如何,還在兩可之間,要知道雖然制度崩頹,可名義上,樞密仍然是三衙直接該管上司,駐軍那裏事物,樞密使仍然可以名正言順的插手!”
蔡攸畢竟沒有那麽笨,頓時就明白他爹爹說的是什麽,楊淩那裏經營一切,全都是在三衙禁軍的地皮當中,是不折不扣的禁軍駐兵大營,雖然不能用這軍國事物用來牟利早就成了笑話,連禁軍士卒都早就成了趕車的,拉纖的,卸貨的,跑堂的,磨面的,榨油的,打制金銀手工器物的,甚而還有大量看場子的,但是樞密院要直接插手大營當中生的一切,還是名正言順,下手封了軍營,追究當事人責任,還是名正言順!
“耿南仲反正絕不可能靠向老夫,最後多半還是橫心爲梁師成行事,有梁師成照應,再有他那一黨清流支撐,就算罪過,也不是太大不了的事情。無非出外知一大咐了事。而對他這黨而言,卻是和梁師成真正勾結在一處,納上過投名狀了将來必然更得到粱師成的全力扶持,來和老夫做對,反而是不壞的事情至于那些禁軍将門團體,固然是根深蒂固,很不好開罪。”
“但是最後▽↑▽↑,隻收拾了楊淩一人,還是将這個生意還給他們呢?再加上耿南仲去位,隻怕也無事了。現在人家和楊淩貼得那麽緊,什麽事情都如火如茶的操辦起來,就是打算在萬一起波折之前早點将這生意經營得固若金湯,到時候有沒有楊淩都不大妨事的,這班人才是真正滑頭,好處得了。到時候楊淩沒被整到,自然是會錦上添花,要是楊淩不成。也坐擁了大利。百年這些世家不倒,相位上卻來來去去。這豈是輕易的事情?隻你還這般熱衷,看着點好處就半點也不惜身!”
今日蔡京看來是想痛訓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了,擡起手來幾乎都快要指到了他的額頭上:“想這好處,這好處就是這般好拿的麽?你以爲楊淩能占多少?最多不過三成罷了,這三成難道還能全給你?難道你還想從禁軍将門世家,還有那些禁中貴戚手裏挖肉?不過一年幾十萬貫的财貨。便這般不要命了,還是那個字,蠢!”
蔡攸讷讷的實在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額頭上也滲出汗珠,照他爹爹這麽說。梁師成那裏還是掌握着全部主動,楊淩雖然突然風光起來,但命運還是注定的了?
“爹爹的意思,難道就是楊淩怎麽都不成了?這朝中最大的整練禁軍歸屬何方的事情,還是要落入隐相那一黨去。”蔡攸已經在盤算了,是不是再厚厚臉皮,趕緊貼向梁師成那裏?自己爹爹這裏,隻有絕足再不上門,說不定還得暗自踩幾腳表示一下忠心。
蔡京臉上失望色彩更濃,蔡攸那點心思,如何能瞞得過他,不過也隻能捏着鼻子認了,下一代裏頭,還就指望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稍稍能支撐起一點門戶。
“話也不是如此說,楊淩突然躍起,已經讓梁師成那裏亂了手腳。除了決絕手段,一時是再壓不下去的了,而楊淩這時不管是不是長久了,也在汴粱城中掌握了足夠的資源,必然還有後手,他豈是輕易束手待斃的人?且慢待就如,火候一定要看老!隻要有什麽機會,老夫自然會通知你行事就是!”
蔡京再不敢指望自家兒子的眼光了,所有一切,隻能包辦,蔡攸已經聽得有些暈了,擦着額頭冷汗,半晌才能勉強道:“兒子領爹爹大人命就是,楊淩還有什麽後手?”
蔡京冷笑一聲,朝東北方向努努嘴,馬前街,李師師……
在西府衙署偏廳一個隐秘所在當中,幾個人在黑暗當中默然對坐,這偏廳光線不是甚好,大白天的也顯得陰沉沉的,卻怎麽樣也不過在座幾個人的臉色。
在座之人,自然有耿南仲還有李綱,另外兩個,一個就是那晦氣臉俞芳,還有一個卻是禁中貉珰服色,不問可知就是梁師成手下的心腹内使,座中沉默半晌,最後還是那内使先開口,尖利的聲音在這陰沉室中,顯得分外的刺耳:“耿太傅,咱們皇城司這些時日也是全力的在聽太傅使喚了,國朝以來,就沒有這般幫襯太傅過,現在耿太傅卻還下不了決斷,難道真覺得老公相将來會對你如何,而隐相現在就不能對你如何麽?”
按照耿南仲身份地位,還有大宋土大夫一向标榜的氣節,此等卑微内使陰人如此說話,當下就應該作色才是,可是既然已經卑詞投靠了,而且對自己顧慮得越重,就越的顧不得面子了,隻是仍然在那裏躊躇沉吟着不開口,臉上神色猶疑已極。
那内使重重哼了一聲,表情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李綱本來一直默默旁聽,到了此刻,也不得不開口了,耿南仲一人事小。他們這一黨的事情卻是事大!
當下歎息一聲,輕聲道:“太傅明鑒,此舉不過是惡了禁軍将門世家,了不得再有一些禁中貴戚牽連,國朝以來,一向是士大夫爲重。禁軍将門世家雖然與國同休,根深蒂固,但是要在朝政事情上說話,卻是爲朝野上下所深忌之事,隻要到時候不動他們該得的那份,總有彌補的機會。至于貴戚宗室,比起禁軍将門世家還不如,雖然親厚,卻更遭提防。輕易不得有什麽激烈的舉動如今之計,也隻能用決絕手段了時間拖得再久,讓周遭看出隐相在苦苦支撐而已,說不定就再壓不住了,總有人在其間會動手行事的,到時候這些禁軍将門世家,貴戚宗室們,就當真将這楊淩捧将出來!”
耿南仲有氣無力的看看李綱。喃喃道:“可是這一次惡了這麽多人,一時間總要有個交代。此輩都是朝廷心腹爪牙,更有貴戚宗室,官家仁厚,也得遮蓋一下他們的顔面。”
李綱自然知道耿南仲到底在忌憚什麽,無非就是擔心自己地位,不僅他們一黨樞密使的位置再沒有指望了。就是樞密副使也未必保得住,李綱首當其沖,将來還不知道去哪一咐走一遭,而他們太子一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掌握朝局。
文臣土大夫們窮措大出身,金明池唱出。選海沉淪,五削圓滿之後才得朝官,一任任的熬資序,最後立足于大宋最高層的兩府當中,其間多少辛苦,行差踏錯一步都不成!要是耿南仲當真已經坐過了實權位置,資序就到了火候了,出外也不太忌憚了。
這種資序,随時都能召回朝中大用,可是李綱是這樣,這件事情一但深挖就挖出了耿南仲,偏偏他現在就差這一步,一旦出外,天知道還有沒有巴望宰相位置的機會再出現了!
想到耿南仲此刻心境,這些年宦海沉浮,同爲正在位置上的土大夫的李綱又歎了一口氣,不知道到底如何開口才能說服耿南仲了,勸别人頂缸去位,實在有傷厚道。
這個時候,一直比他還要沉默的俞芳卻淡淡開口:“太傅無非出外知一府罷了,隐相照應,同僚呵護,黃河以南都不必過,定然是一要州這些且不必說,就算太傅将來再難指望兩府位置,然則太傅此爲,一黨之人,誰不仰太傅爲泰山?得這個聲名地位,也抵得過,要是再這般迸下去,楊淩上位,隐相究其責任。就不單單是太傅一個人的事情了,一黨同氣連枝之輩,誰能不心裏埋怨太傅?”
這俞芳說話可謂肆無忌憚,一下就說到了根子上,你耿南仲行此事,最後頂缸去位,将來一黨當中地位可保,吃幾年苦頭,說不定還能順利起複,要是真在這事情上再猶疑下去,惡了隐相,引得一黨都倒黴。
到時候難道就能坐穩太傅位置了一說不定下場還要更慘一些!雖然話是實話,但是此話從任何一個白身幕僚口中說出,都是極大的冒犯,但是俞芳卻實在不知道到底有何經曆。
耿南仲不過看他一眼,愁眉苦臉的默默點頭,那内使似乎也識得俞芳,對他還甚是客氣,點贊道:“俞芳先生所言,誰雲不是?隐相已經說了,黃河以北知名州軍,到時候任太傅選就是,不出兩年,定然保太傅回朝,太傅同僚,隐相也是要大用的難道便宜老公相提拔自家人不成?盡管放心就是!”
李綱沉默而已,卻對這俞芳越來越好奇,這個晦氣臉漢子,到底是何等樣的人物,經曆了何等樣的事情,白身而在這大宋中樞當中,哪裏都說得上兩句話的模樣?他在官場當中畢竟是後輩,這些年才在汴梁爲朝官,以前的事情,畢竟隔膜,也沒到那個地位,也知道怎麽開口打聽也打聽不出來,隻能将這好奇憋在心裏頭。
耿南仲又沉默良久,最後才低聲道:“爲國朝大計,也隻能不惜身了然則要行決絕手段,就得有人手,從哪裏調一支禁軍軍馬出來奉劄子行事?西府劄子好,人卻難找,三衙禁軍已經和楊淩通同一體,高太尉此刻,隻怕連隐相的話都不肯聽的,這卻如何是好?”
話說得慘淡,實際也的确是這麽可憐,大宋樞密院,這大宋最高的軍事機構,連調動汴梁都門一支禁軍,此刻都做不到了!
當下那内使卻是淡淡一笑:“這事情卻是隐相早在料中,隻要樞密院出劄子就是,這些日子就将童制置那裏書信取來,勝捷軍王正臣雖然竭力請出河東,不肯攙合在河東諸事當中,但是他是童制置使出來的人,怎麽也要念這份舊情,加上李樞密給了名義,還怕他不聽命行事?此事卻是可以确保隻要王正臣那裏一點頭,就隻管行事就是!”
耿南仲更是萬念俱灰,梁師成那裏都連王禀這個後手都準備好了,無非是借樞密院名義而已,而李綱,隻是爲耿南仲馬首是瞻而已,此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到時候無非就是自家劄子,勝捷軍以樞密院名義出動封了汴梁,拿下楊淩,罪名現成的,仍然擅自交接軍伍,以禁軍大營軍國重地經營牟利,實屬膽大妄爲,需得窮治,隻要人一拿下,就盡可以羅織罪名了。
楊淩再跋扈,那些禁軍将門世家再根深蒂固,也不敢當場造反,而到時候,楊淩就是重複楊可世的後路而已,楊淩也隻有束手待擒,這些禁軍将門世家被掃了這麽重一記臉,暫時當場也隻能隐忍。
而勝捷軍雖然目前在河東,可是耐不住麾下全是輕騎精銳,數千輕騎,不需要辎重運送,來京糧草自然由沿路州府供給,而王禀,想必也是不想在河東被何灌扯了手腳去牽制晉陽軍鞏固邊防。
至于爲什麽要說動王禀配合行事是如此重要,原因也很簡單,樞密院劄子調三衙禁軍任何一支軍馬行事,都是沒問題的,再怎麽不滿也得敷衍配合行事。
而楊淩與禁軍将門世家在軍馬到來封場子的時候也是絕不會反抗的,但是此舉本來就是大違大宋官場成例,大招禁軍将門世家這個利益團體憤怒的。(未完待續。)uw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