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雖然解釋了,種師中心中震駭仍然絲毫未減,現在兄長病卧在床,泾源軍一切事宜都是他代拆代行,這平涼城可稱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他的眼睛,結果還有楊淩遣來密使爲種師道所安排的人接引,一直将書信送到種師道的病榻之前,而他卻毫無所聞!
這個時侯,種師中才恍然明白,爲什麽西軍上下,對種師道的号令,從來都是凜遵,對他這個弟弟,卻有些陽奉陰違,除了秦鳳軍之外,他在其他軍中并沒有太深的影響力,老種哪怕躺在病榻之上,隻比死人多一口氣,還是具有着他所不及的對西軍的掌控能力,整個西軍,還是這位老種的天下!
種師中吸口氣,不再說什麽,認真看這封楊淩送來的書信。
信上落墨不多,就寥寥幾行字。
“遠望西陲,老種相公想必清淨,河東汴梁多事,此次生波,非隻對楊某一人而已,矛頭所向,無非朝中大權,然則儲君勢力大張,聖人在上,又做何想?此輩恐使力太過。甯無後患?此間事,尚未蓋棺。老種相公安居泾源,可坐觀也。”
種師中默默看完,沉思一下,抖抖信箋:“這是什麽意思?這番話就要讓我們坐着不動不成?”
種師道仍然閉着眼睛:“還說得不夠明白麽?此次舊黨清流輩行事,就是要讓楊淩與舊黨都再不能複起,聖人在上。豈能眼睜睜的看着人臣輩離間天家親情?這事情。不是我等這外鎮軍将所能輕易插手的啊……”
此次汴梁生波,就是朝中格局變動,圍繞在太子身邊的舊黨清流輩反攻倒算,借着楊淩引發的河東變亂事想一舉奠定太子地位,最後達到其掌握朝局的目的,難道要逼迫趙佶讓位?
政治經驗深一點的,多少都能看清楚其間深淺,可是要在政争當中争取好處的,如何又能不冒風險?眼下朝局的确是到了舊體系維持不下去的地步。必須有所改變,舊黨清流輩再也遏制不住,将再度回返朝堂中心,早些站隊。将來就多一分好處,就算有些風險,也顧不得了。
此等機會錯過,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侯!
舊黨輩自從元佑之後,實在被壓抑得太久,所以此次才不管不顧,銳意行事。
小種自然也多少知道些這場風波背後的事情。可是在他看來,這又如何了?有什麽事情,也是何灌輩頂缸,算帳算不到西軍頭上,而随着西軍實力更張,估計此事将來再翻過來,也未必敢對西軍如何。
時局變易,現在西軍處境也頗爲艱難,不争取這個機會讓西軍實力再壯大一些,難倒就等着這樣漸漸衰弱下去不成?
聽到兄長這句話,小種當下就是冷哼一聲,昂然道:“這又如何?收編了晉陽軍,河東再入我手,誰又能動得了西軍了?”
老種猛的睜開眼睛,怒喝一聲:“混帳,你這是要做藩鎮麽?種家五代數百子弟抛屍沙場,就爲了成全你的野心?”
這一聲喝凜然有威,目中更是精光四射,老種在病榻上踞坐,哪裏還有半點生病的模樣?
自家兄長動怒,種師中還真不敢硬抗下去,卻又不甘心,重重的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說話。
看着頭發也白了的弟弟這般鬧别扭的樣子,老種心下也軟了,靠回去疲倦的道:“這水太深啊……誰也不知道聖人會有什麽決斷……天下畢竟還在官家的掌控之中,就算一切如常,順利平了河東亂事,收編了神武常勝軍,可西軍也是再度樹大招風了,朝局穩定之後,下一步還不是要對我輩着手?到時候,我眼睛一閉不理事了,你又怎麽辦?難道真的想自立爲藩鎮?陝西諸路本來貧瘠,靠着整個大宋支撐才養起這些強兵,難道你能自決于大宋?”
“這次西軍實在是傷了元氣了,需要一段時間韬光養晦,将養元氣,有人頂在前面,随他們就是,西軍實力養起來,将來遇有大戰,還能派得上用場,不然就是一觸即潰的下場,多花些心思養兵練兵,比什麽都強……”
種師中沉吟一下,緩緩搖頭:“兄長在上,我一直都聽你的,這次恐怕就不能再贊同兄長的意思了……就算聖人有壓制太子的意思,舊黨勢力大張也是明擺着的了,将來掌握朝局也是很可能的事情,這次我們不從他們行事,西軍豈不是更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要将養元氣,就要朝中支持,從他們意思行事,就是最好的法子……”
“而且朝中對陝西諸路的支持大減,要盡快恢複勢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晉陽軍能化入西軍當中,更得河東路資源以爲支撐,豈不是事半功倍?軍中将領如果明白内情,也應該是做如此想罷……難道兄長就爲了那楊淩,硬壓着全軍不成?那時候,西軍上下又對兄長如何想?”
這番話說出來,竟然是老種難以駁斥,他睜開眼睛,張張嘴想說什麽,最後還是頹然搖頭,種師中也不再度開言逼迫兄長,隻是目光炯炯的看着老種。
良久之後,老種才靠在榻上閉目輕聲開口:“無論如何,還是謹慎些罷……就算是要跳到舊黨輩這條船上,等幾天也不遲……别人一請就巴巴的上鈎,未免也讓人看得太輕了一些,面子上的辭讓還是要做的……稍稍耽擱個半月功夫,總不成問題罷?楊某人随信而來,還有五十萬貫的禮,你看着分發下去罷,讓諸人稍稍貼補一下,就不必那麽急切了……就這個條件,還依得你這個兄長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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