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指責,算得上是慷慨激昂,還拉出了陽曲縣令這麽一個人證,将應州左近晉陽軍駐軍一部的情形也交待了,證明了他們在無糧無饷的情況下猶自死戰,最後不敵敗退被圍,打不打得赢是能力問題,打沒打是政治問題,楊淩和吳玠布置周密,将這最後一點首尾都了得幹幹淨淨,諸人目光閃動,都望向了夾雜在隊伍當中一個黑黑瘦瘦文官模樣的人物。
此人自然就是陽曲縣令了,諸多上官目光投過來,此人隻能尴尬笑笑。僵硬的點點頭示意一下,現在這幫神仙打架,自家就不要湊進去自己找沒趣了,反正吳玠說什麽就是什麽罷。運使都趕着來抱晉陽軍粗腿,自家算是早早抱上了,現在哪裏還有丢開的道理?
諸官看着陽曲縣令的目光,倒有三分羨慕,陽曲陷落。在大家想來,這個磨堪考績一向都是中平了事,存在感向來不強的從八品的邊地小縣縣令,差不多就應該死在亂軍當中了,問了下這縣令名字,一旦将來有确切的死訊爲請恤用,大家轉頭就忘得幹淨,現在卻沒想到,他卻是命大得脫,還早早就抱上了晉陽軍這條大粗腿!
隻要将來能規複失土。這棄城的罪名怎麽樣也能洗幹淨,說不定還能撈一份軍功分潤,卻沒想到,這個縣令居然還是一個很能做官的人才!将來一段時日,隻要大家不遷調走,不倒黴貶官落職歸鄉,少不了就得和晉陽軍多打交道了,一場興兵大事,看能從這幫丘八手裏分潤多少功績好處,這人說不得就要多多聯絡一下了……
衆人轉着心思。吳玠一番話猶自還未曾罷休,吸口氣接着口沫四濺的再來,“大風大雪的,帶着幾萬斷了糧的難民趕來太原府城。一路上軍将士卒,還有這些難民百姓走得可憐!難道俺們就該在應州那裏餓死?俺們爲武臣的,死了拉倒,盡忠報國嘛!”
“可是這些逃難百姓呢?俺可沒有恁般忍心!辛辛苦苦趕來太原,無非就是求安撫給俺們一條活路,讓這幾萬俺們收容下來的難民百姓得以安置。隻要能讓俺們吃飽肚子,俺們不用說,自然掉頭就北上找鞑子賊寇拼命去,不去俺就是安撫養的!”
“沒成想,走到太原府門口了,城中自家卻亂了起來!俺們這些丘八,哪裏敢入城?到時候就是說不清楚的事情,俺們受冤屈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這上頭如何不當心?城門口俺們遣人将變亂掃幹淨了,幾萬人就在這冰天雪地裏面餓着肚皮等,等安撫号令,隻要安撫一聲号令傳到,俺們就奉命入城平亂!”
“現下安撫卻還要追究俺們擅離防地的罪過,我老吳是個粗魯軍漢,渾身是嘴也分說不清,隻能在安撫面前自請一死,還請安撫就此放過俺麾下這麽多兒郎,大家爲大宋打生打死,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背安撫安下來的罪過,實在可憐!”
聽到這裏還是那個運轉使最先跳下馬來,搶步上前一把就攙住了吳玠,疾聲道:“吳将軍,聖人在上,哪裏沒有說話的地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一攙吳玠,這運轉使才知道自家做得差了,這位吳玠雖然運籌帷幄,可是也是條長大漢子,身上甲胄又沉重,要攙住他可是件體力活,再加上吳玠本來就得假戲真做,沒人來攙,他還不見得真拜下去,運轉使前來,他就是越扶越醉,尋死覓活的就要跪倒在地冬冬給王黼磕頭,這運轉使給累得額頭上青筋都跳出來了,一張臉漲得通紅,還好其他河東路文臣也反應過來,全都下馬七手八腳的來拉吳玠,一群在大宋也算有足夠地位的文臣武将,攪得渾身都是雪粉,狼狽萬分,吳玠一邊掙紮,一邊扯開破鑼嗓子,對着頭頂天空大呼:“老天老天,你開開眼,開開眼!”
語聲悲怆之處,當真是鐵人都要落淚,一幫吳玠麾下軍将看得目瞪口呆,相顧失色,吳玠久爲上位,往日手段已經很久沒将出來了,今日重操舊業,實在讓人大跌眼鏡,王黼冷眼看着吳玠在那裏作态,看着孫敞等人拿出吃奶氣力對吳玠賣好,不動聲色的翻身下馬,緩步走到吳玠面前,輕聲道:“吳将軍,借一步說話!”
糾纏諸人都是一僵,運轉使等人冷冷掃視了王黼一眼,恨恨讓開,呼呼的到一邊喘粗氣去了,到了這種地步了,看王黼還能耍出什麽花樣!
吳玠滿頭滿臉雪粉,他也渾不在意,起身随意撣撣,頭前引路,引王黼走開一些,這個時侯吳玠已經心中大定,王黼再沒什麽花樣能耍弄出來了,無非就是在臨倒台之前光棍一些,不要丢了他曾爲使相的體面,不論從哪個角度而言,太原煙焰一起,這王黼都完蛋定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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