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玠默然注視城中良久,嘀咕了一聲:“對手竟然隻有這等本事,還虧俺提心吊膽這麽些時日來着……還是楊将主膽子大,看得準!俺算是服了……”
這低聲嘟囔。到了最後,聲音就放得極輕,除了吳玠自己,誰也聽不見。
“楊将主啊楊将主,你到底要走到哪一步?俺是不是跟到底,自家都不準……你是真的就想帶着俺們,到時候在女真鞑子鋪天蓋地而來的時侯,安安心心的打一場麽?”
嘀咕完這幾句話,吳玠擺擺頭,将自家這憂郁抛到九霄雲外去,回頭看着在雪地裏面蹲着的一個長大兇漢,正是一手卷起太原府城騷亂的黃文勁,笑罵道:“俺識得你,環慶軍裏面大傻子,當日卻沒想到你恁大本事,這麽個府城,都架不住你折騰的,開國太祖與太宗皇帝,要是有你,何必費那麽大氣力去打太原城,有你就足夠了,要是你生到那個時節,還怕不拼個郡王頭銜出來↗↗↗↗,m.▼.c▲om?”
趙匡胤和趙匡義兩個皇帝打的太原城,卻不是眼前這個太原新城,吳玠自家都不是很明白,黃文勁這個粗貨自然就更不清楚,吳玠這般取笑他,他居然還有自得之色:“俺也識得你,泾源軍的吳玠不是?你運道好,俺也算是你西軍故舊,就不必再讓俺蹲在這雪地裏面了罷?爲武之人,最怕筋骨不活,還得吃多少老酒才能化開這寒氣。現在卻去哪裏尋酒去……”
吳玠冷哼一聲:“你還想要酒?惹下大禍在身你知不知道?論起你的罪過來,西市剮了你都是料不定的事情,你還直當成如此輕易?”
黃文勁嘿了一聲,居然自家站了起來,旁邊親衛喝令他蹲下,黃文勁就當沒聽見。在吳玠面前,在這麽多如狼似虎的晉陽軍甲士面前,這兇漢也沒有半畏懼神色,昂然道:“誰要動俺的手,俺還不能還手了?太原府城中這麽多官兒沒鳥用,賊寇犯邊,卻拿不出個鳥法子來,就是你們晉陽軍,還不是被擠兌得不願出力死戰?人心惶惶。火星一就着,卻不是俺生出來的!鬧成這麽鳥大,你當俺有這般本事?要不是落在晉陽軍手裏,俺隻情鞑子殺一拔,天下之大,哪裏鳥過不得日子……俺瞧着這天下,也撐不了多久,丢了幾個邊關縣。一路就跟着亂,要是北面據那狠天狠地的女真鞑子大隊下來。到時候汴梁城也呆不安穩!你們晉陽軍算是能打有功的,還不是不拿你們當鳥回事?這個世道,散了倒幹淨!”
吳玠居然給這兇漢得無語,隻是用手指他。吩咐左右:“看牢了他,到時候對朝廷要有交待。”
黃文勁又蹲下來,看吳玠不想理他了。居然悶悶的開口:“俺能厮殺,晉陽軍還要不要人?不管俺如何氣直,太原鬧成這般鳥樣,心裏面總有些疙瘩,你們不是守邊麽?俺去殺鞑子。殺個百十個,死了也能閉眼,都在西軍混過,能不能周全?”
吳玠居然被他這句話得有些感慨,也嘿了一聲:“殺鞑子……果然是要殺鞑子,才能有所交待!但願此次事了,能安安心心的殺鞑子!”
罷他就擺擺手,自有親衛将黃文勁押下去,尋地方看押起來,牛臯在旁邊想什麽,最後還是沒開口,這家夥雖然粗直,也很有些無法無天,不過這個時侯還曉得些眼色,知道面對着眼前亂成一團的局面,自家還是不要亂話的好。
這個時侯那丢了縣城的陽曲縣令卻從下面趕上來,這段時間,他急得跟什麽也似,又想單騎直入太原府城當中,打了個轉又退回來,裏頭兵荒馬亂的,自家這條命掙紮出來不容易,有舍不得。
他想得簡單,自家是棄城而逃的罪官,要是能會同晉陽軍一起入城,安定太原府城這騷亂,這又是什麽樣的功績?什麽樣的罪責也抵得過了,要是門路走得好,不定還能有其他好處,且就本心來,此人也不算壞,看着一城大亂,也是不忍,晉陽軍有力量,爲何不早早入城平亂?
吳玠一直在這裏不動,此人已經上上下下跑了好幾趟,這個時侯又沖上來,對着吳玠聲淚俱下:“将軍,你用心何其之忍?太原府城如許多百姓,存亡全在你一念之間!平此騷亂,是多大功績,也必然記在聖心的,将來将軍就是公侯萬代!”
吳玠身邊諸将,都有些遲疑之色,情不自禁的看向吳玠,大家要自固團體,要自家賣力厮殺之後有權位,有富貴,别人要排擠瓦解晉陽軍,大家拿出手段和對方争鬥也沒什麽顧忌,可沒有看着眼前如此大亂卻不去伸把手的道理,自家大軍數千,進城就能平了,怎麽還僵在這裏,不願靠近城牆半步?
吳玠目光如電,迎向陽曲縣令,終于爆發出來。
“直娘賊,念叨得俺頭都大了!俺們本來就是來太原府城訴冤求活,已經不是應分所爲,現下城中沒個法,俺們就自顧入城,到時候如何對朝廷交待?這場亂事,輕易就能栽到俺們頭上!到時候俺們是一片好心,反倒成了亂臣賊子!俺們在燕地狠打一場,死了多少弟兄,搶回了燕京城,擊破遼狗打敗女真,結果是什麽下場,你可知道?若不是有賊寇犯邊,俺們這些出力死戰之輩,現在還不知道流落在哪裏!”
“河東路緣邊,兵備如此廢弛,人心如此不穩,要是能讓俺們踏實戍邊,如何能有今日?就恨不得餓垮俺們,自家散了拉倒,現在卻要俺們來善後,沒有名義,如何善後?”
“囚攮的,沒有名義,太原紛亂如此,諸官死活不知,俺們擅自入城,就是亂臣賊子,俺們晉陽軍,直娘賊的不是亂臣賊子!是爲大宋效力死戰的一支強軍,卻誰都鳥不念及這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