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黼正在殚精竭慮的壓服諸官,面上閑雅心裏面早就糾結成了一團,正是緊張到了萬分的時侯,看見這旗牌官闖入當即沖沖大怒喝了一聲:“節堂重地,豈能擅入?左右拿下,随後發落!此刻可算戰時,當本安撫是書生,行不得軍法麽?”
節堂外侍立的元随親衛頓時就有兩人應聲而入,就要将那旗牌官拿下,那旗牌官通的一聲跪了下來重重磕頭:“末将也是謹遵安撫号令,府城但有騷動,須得及時回報于安撫座下!”
這旗牌官也是倒黴,他在安撫使衙署的責任就是通傳承宣要緊消息,直入節堂都不需要等人通傳的——他就是幹這事情的,還要誰來替他回禀?
安定太原府城民心之事也是至重,王黼也囑托過他,但有不穩事情,随時回報,而且管門軍的河東路駐泊禁軍副總管,負有太原府城治安責任的縣令,這個時侯都在節堂當中議事,到處尋不到人,隻好都禀到安撫使衙署來,還有不少人着急上火的在安撫使衙署大門之外等候呢。
這旗牌官知道事情重大,不敢耽擱,一頭就撞了進來,結果正撞上王黼滿心糾結,火氣都朝着他撒了過來,還好能做旗牌官的,都是伶俐之人,嘴皮子來得快,不等人來拉扯,嘩啦啦的就将緊要幾句話全倒了出來。
王黼一怔。這治罪的事也就再進行不下去了,揮揮手讓兩名親衛退下,轉頭向着那副總管和縣令看過去,兩人都是一激靈避位行禮:“屬下等這就去城門處排解,必然不讓來人生事!”
王黼皺眉想想,今日他要壓服諸官和他一起下水。本路駐泊禁軍副總管和一縣縣令也算是有份量的人物了,放這兩人出去,其他人再找什麽借口避位而去,今日一番準備,豈不落空?下次再召集諸官,他們有了準備,說不得就托詞不來了,什麽事情還都是趁熱打鐵罷!
他擺擺手,故作淡然:“巡城親衛去了沒有?”
那旗牌官知道自家躲過一劫。汗都出來了,回話也就加倍的黃将軍領巡城親衛已經趕去了,實在詳情,還未曾見回報。”
王黼哼了一聲:“黃文勁還算勤謹……先下去,城門處有門軍,還有本官元随親衛維持,一時間生不出什麽事來,來人都是逃難之民。其情可憫,遣人通傳于他們。暫且稍候,本安撫事必将親去撫慰他們,就這樣罷。”
在王黼想來,有門軍,有自家披甲持兵的巡城親衛,來人再多也要受到震懾。不敢生出什麽事來,此間事了,自己再去撫慰安置一下。
逃難而來之人就該感恩戴德了,這般處置,已經是至矣盡矣。要不是此刻不願放陽曲縣令和那副總管離開,自家還不必如此屈尊。要緊的還是趕緊在這裏将最要緊的事情敲定,拖着本路大小官吏一起背這個黑鍋,看能不能死中求活!
安撫一聲令下,旗牌官哪敢多說什麽,行了一禮起身就退了出去,走出節堂老遠才長出一口大氣,擦擦額頭冷汗:“運道不好,安撫今日氣性恁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要是晉陽軍在,哪裏有這些鳥事?大冬天的,俺們正好安穩吃酒。”
他又朝外望望,眯着眼睛搖頭:“也不知道安撫怎麽看重這黃文勁這一根筋,他去攪合,沒事也能生出事來,反正俺已經知會得明白,到時候須怪不到俺頭上。”
這旗牌官卻哪裏知道,他的嘴這麽硬,差不多就是一語成谶!
旗牌官去後,節堂當中正欲爆發的氣氛又算是緩了下來,運轉使竭力平住氣息坐在自己位上,隻等再敷衍一陣,随便找個什麽托詞就告辭出去,然後和這位安撫使永不見面,倒看王黼能不能将自家罪責推到的頭上。
沒想到他不發作,王黼今日不得一個結果卻是絕不罷休的,在首座上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緩緩環視全場,又逼問了一句:“諸君以爲如何?在座之人,一體具名回奏朝廷,報于聖人,邊疆有警,然則本路事本路了,以一路之力,克複失土,甚而揮師北上,保河東未來數十年長治久安……一旦功成,利是諸君,害是王某,話已至此,諸君也該有個決斷了罷!”
别人還默然不語,還在心思緊張轉動,盤算着其間利害得失,這位運轉使大人卻再忍不住,一下跳起來。
他本來就才将将四十的年紀,當日也是少年高第,東華門唱出,金明池瓊林宴簪花,榜下捉婿配的也是世家,當年也巴結上了蔡京,要不是因爲蔡京當日被王黼攻下位來,他性子又太高傲一些,恐怕已經非一路運使位置可以局限的了。
他所在的派系,本來就和王黼出身的舊黨清流一脈不大對付,再加上眼中向來無人,這個時侯終于忍不住跳了起來,大聲冷笑。
“晉陽軍不可用,然則何軍可用?神策軍朝廷絕不會使之輕離河北,西軍疲敝,再做征調,也極爲難,難道就指望本路駐泊禁軍,甚或都門駐泊禁軍?或者安撫曾掌西府,大宋還别有精兵強将,随安撫一聲号令,立朝發夕至?”
“等安撫百般籌謀,拼湊出可以用以一戰,可以北上所向皆捷的軍馬出來,卻不知道要多少時日!學生鬥膽問一句,其實安撫還能安于此位否?還能有這份擔待,說功皆我輩,害卻歸己否?”
“安撫舉措,絕戍邊強軍之糧,引得強敵入寇,此刻财計糧秣軍馬無一足用,卻大言曰河東事河東了,以河東之官吏爲安撫分謗,此等手段,學生不敏,不敢苟同!”
大宋這個時代,應該還沒發明出打臉這個詞出來,可在座諸人,聽着這運轉使慷慨激昂的這番話侃侃而出,都突然覺得王黼的臉似乎被抽打得啪啪作響。(未完待續。)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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