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路兵備廢弛到了這等程度,本來有兩三支兵馬倒是有點能戰之兵,可是又歸陝西四路節制,真正河東路現在能調動的駐泊禁軍,名冊上倒是還有兩三萬,可是多年轉調分遣逃亡甚或自家吃空額之後,實際數字七八千還不知道有沒有。
這七八千中,能勉強上陣敢戰的精壯————還是不要去算了,越算越寒心。
在座諸官,也從來沒有用河東路駐泊禁軍來打這仗的心思,晉陽軍遣來戍邊,雖然這位副總管完全無法節制晉陽軍,可是他也樂得清閑,真正領兵上陣,駐營巡邊,他也吃不來那辛苦了,反而慶幸有晉陽軍代了他的責任,天塌下來不用他去頂了。
現在算來算去,河東路要用兵,本路事本路了的話,現成能用的無非就是晉陽軍,可這話頭他如何敢提起?誰不知道這是王安撫的逆鱗?現在他還在位,逼得他惱羞成怒了,他是一個武臣,安撫使砍他腦袋都敢,還不如就悶聲發大财罷,反正在座之人,人人都知道他和他的麾下無用,自己安心當這個無用之人倒也挺好。
想到這裏,這副總管幹脆眼睛一閉,随這些士大夫們自家吵去了,王黼聽着本路兩名監司在那裏叫苦,一副不肯替自己背書的樣子,反而沉住了氣,淡淡笑道:“河東本地積儲不足,本官也未曾說不向朝廷請糧請饷,本路今年所收,大可全部截留,不必朝中樞轉運,這責任本官一力承擔了就是……河東路一年轉運中樞的資财約有二三百萬貫,朝廷再調撥些。勉強也夠敷衍了,至于糧秣,在陝西諸路積儲盡有,就近調撥也算方便。更是不必太過于擔心……兩位,這般處置,還濟得事麽?”
轉運使裴安冷哼一聲,王黼這般算,就是硬咬緊腮幫子不改口。非要将大家一起拖下水了。
河東路本地收入其實不算少,此處有鹽監有鐵監,往日與遼人邊地榷關收入也不是一個小數字,可是随着北面兵火連綿,河東路本地收入已經少了許多,就算全部截留,也不過就是一百五十萬貫的數字,粗粗一算,想了結河東路兵事,不必說再往北打了。都要千萬貫級别的開銷——伐燕戰事中樞地方加在一起,兩年就消耗了億貫之數,這一千萬貫的盤子基本算是恰如其分。
至于糧秣,陝西諸路的糧秣是陝西諸路的東西,誰不知道現在陝西諸路隐然有自成一體的架勢?他們的東西就是他們的,别人難得打主意,到時候一句西賊犯邊,一粒糧食也調不出來,最後還不是得指望汴梁那裏調撥,現在朝廷手裏還有多少家底?
其實錢糧之事還不是最關鍵的。最要緊的是,是這兵從哪裏來?真正可以拉出去打仗,在奇寒的天候裏面沖鋒冒雪,拼死血戰的能戰之軍。到底從哪裏來?
原來有個晉陽軍,還不是你王安撫逼得這支軍馬再不肯出力?若不是你王安撫這般舉措,又怎麽會有河東路邊患之事發生?
裴安很想跳起來,幹脆将老底揭幹淨,大家鬧個一拍兩散拉倒,最後還是咬咬牙耐住了揚起頭幹脆看向另外一邊。再不接王黼的話了。
王黼卻猶自不肯罷休,冷冷道:“朝廷用我輩服官此處,當爲君分憂,一旦有事,全指望聖人決斷,則朝廷用我輩又濟得什麽用場?一旦邊地稍有警訊傳來,則人人束手,建樹無一,本安撫領一路之責,卻是要上本的!看朝廷該如何處斷!”
這句話一出,在場文臣,無不統統大怒,王黼這是一定要拖大家下水!還想将罪責推給他們河東路本地官吏,若不遂他心意,他真做得出來,先告惡狀!
激怒之下,就有幾人想跳起來翻臉,可隐隐又難免有些憂懼,這幾年在河東路服官特别是領實際責任的,在大宋朝堂談不上有如何深厚的背夾在中間,還得兩頭承擔後勤轉運的責任。
事情得做,責任得擔,升官發财卻是别人的事情,而且河東路臨邊,兵事卻廢弛已極,大宋其時也隻能顧陝西諸路和河北諸路兩頭了,一旦有敵人入寇,在這兒服官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要不是大宋邊境防禦體系有這麽大一個缺陷,怎麽也彌補不過來,趙佶也不會捏着鼻子容忍了晉陽軍,甚而讓其作爲一個整體,去河東路填補這個大漏洞了,正常來說,這麽一支強力野戰集團,大宋早就将其分化得不象樣子,嶽飛能掌握在手中的基本武力,按照都虞候的差遣,最多不過千餘軍馬之數,還得大小層層節制的搞一大套,哪有全軍北上,讓他們可以号令上萬軍馬這麽爽的事情發生。
來爲流官的背景就不見得多硬,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相對于他們,王黼的背景卻是硬得不能再硬,雖然他惹出的禍事如此之大,常理而言怎麽也躲不過去,可是架不住别人在京中有奧援,曾任宰相,到時候真把罪責推給下面,他卻輕易過關,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王黼都不要臉将出潑皮手段了,大家還真不能不忌諱個三分!
大家一面尋思一面遲疑,節堂中局面一下給王黼鎮住了,有些人忍不住在心中發狠,直娘賊,我等在汴梁也不是全然識不得人,趕緊遣人去溝通聯絡,王黼耍潑,咱們也要有所預備,總不能最後當了冤大頭!
其他人被鎮住,河東路轉運使裴安卻不怕王黼,他位置也足夠了,雖然背景沒有王黼深厚卻也相當穩固,已然算是大宋文臣體系當中的高層了,唯一所差的就是一個資曆而已,文臣到了他這個地步,就算是王黼使潑告惡狀,也盡可以從容應對。
而且他在三司那裏也是說得上話的,三司背後,可是老公相蔡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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