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進展如何,都是由望樓上坐鎮的親信将領,随時傳報過來,而劉延慶就在中軍大帳中尖着,随時處斷調動軍情,不得不,劉延慶的确是打老了仗的,憑着傳報的軍情而做出的決斷調度,稱得上是調度合宜,沒有什麽錯處。
白天的時候,劉延慶精神還甚是健旺,在胡床之上坐得筆直,下達軍令也是聲音洪亮,很有一些統帥氣度。
但是随着入夜之後,遼軍仍然在不計生死的猛攻硬撲,劉延慶就有支撐不住了,半躺半靠在胡床之上,下達調度指揮的軍令也顯得含糊遲疑起來,有的時候新的軍情傳過來,半天也聽不到他做出決斷。
還好夜間當中,從兩翼各營塞當中抽調軍馬轉用在正面,這種需要非常精細調度的指揮已經不能用了,此時夜戰的聯絡調度水平,還沒有到這種程度。
隻是憑借各處營察宋軍慢慢提起來的士氣,出營野戰強攻遼軍,拼命向中軍靠攏而已,劉延慶這變化,大家還感覺不出來。
劉延慶頭上蓋着一塊濕巾,已經完全躺在了胡床之上,按着自己滾燙的腦門,呆呆的聽着一道道不斷傳來的軍情通報,白天的精氣神,已經完全不見了。
“太尉,遼人退下去了!王正将處回禀。這一次遼人撲擊,又斬殺遼人甲士死兵兩百餘,王正将處堪戰之士不足五百,寨欄弓手幾乎爲遼人掃蕩一空,求太尉援應一些兵馬!王正将,遼人此次明顯看出士氣已喪。氣力不加,俺們兩翼援應兵馬喊殺聲越來越近,遼人也快不成了!”聽到最後一道軍情傳過來,簇擁在軍帳當中的幕僚和劉延慶統領親兵的将領都松了一口大氣。
能打的将軍,幾乎都被劉延慶派出去到正面當住遼軍的猛攻了,遼軍死傷慘重,劉延慶麾下這些能戰的大宋西軍将領,同樣或死或傷的流水價一般擡下來,此刻在劉延慶身邊的。都是他提拔起來的劉家子侄,統領他的親兵,衛護着他的安全。
這些子侄打仗是肯定不成的,但是劉延慶也不認爲,以自己的身份之尊,還要用到親兵參戰的時候,還不如用這些貼心的子侄,也算是給他們一個進身之階。
而且這些子侄伺候起他劉太尉來。比那些沙場裏面滾出來的硬邦邦的西軍将領,要周至細密許多。他的親兵将領,這些劉家子侄,多半都完全未曾經曆過兵事,整天價忙着的就是怎樣爲劉太尉搭建最爲精美的帳幕,尋覓奢華的供應,甚至管着奴仆歌姬。完全起着管家的作用。
而劉延的幕僚,不少也是走了童貫門路,前來混一混北伐的資曆,大宋文臣磨堪甚難,經曆這麽一場必勝而且豐厚的軍功。不知道喜少人紅了眼睛,要鑽到劉延慶身邊。
反正這些大宋文臣都知道,劉太尉向來奢華享受,跟在他身邊,連苦都不用吃,而且劉太尉很知道自己武臣身份,又想更進一步幹脆回了汴梁,領一個郡王的身份享福,對這些汴梁出來的士大夫們客氣恭謹,照應得無微不至,一個個和劉太尉打得火熱。
他們這些文臣,在汴梁的時候指天下,仿佛曉暢軍事,做爲劉太尉幕僚北渡高梁河之際,看着環慶軍數萬浩浩蕩蕩,更是意氣風發,到後路截斷,遼軍猛攻之際,卻一個個呆若木雞。這樣的子弟親将,這樣幕僚環繞,比起來劉延慶在這軍帳當中,還算是在遼軍猛攻之下,表現得膽氣最旺,最爲鎮定的一個!
聽到遼軍總算再一次被王德擊退,就看見劉延慶身邊親将們都松了一口氣,臉上似哭似笑,不出的慶幸,那些幕僚們都以手加額,臉上青白之色稍稍退下一些。
後來聽到王德再次求援,頓時就有人跳了起來:“前前後後,太尉給王正将派了數千援軍,更從中軍大營抽調了千餘兵馬,弓矢器械無數,現在怎麽還要援兵?中軍大營太尉坐鎮之地,抽空了兵馬器械,如何自全?遼人可還沒退,王正将當真糊塗!”
回禀軍情的那名幫着劉延慶坐鎮望樓瞻看軍勢的親軍将領,算是劉延慶身邊最爲明白的一個人了,以前曾經救過劉延慶性命,後來歲數大了一些,不大能吃得了帶兵的苦了,劉延慶念着情分,讓他當一個親軍将領,跟着享清福。
他是見過陣仗的,今日又看了一天半夜弗遵在前面含死忘生的血戰,知道好歹,他瞧着劉延慶還躺在哪裏不出聲,忍氣看了那跳起來的一名劉家子侄一眼,大聲道:“王正将血戰經日,身邊兵馬早打光了無數次,要知道,遼人是集中主力強撲我一處,兵力比王正将雄厚,要不是王正将死戰,如何能撐到現在?這每一刻拖延的時間,都是用人命換來的,要知道,遼人丢在王正将這血戰一路的屍,要遠遠過俺們環慶軍的死傷!現在遼狗還未曾退,不派援軍,等遼狗撲倒中軍大營之前,你去抵擋?”
那劉家子弟吃他一嗆,頓時滿臉漲得通紅,劉延慶咳嗽一聲,擺擺手:“給王德派援軍,抽三百重甲步戰之卒,五百射士,再抽五百輔軍給王正将派過去,遼人撲擊勢頭,是不是也該差不多了?”
劉延慶這一開口,就将中軍大營剩下兵馬抽調了三分之一出去,他的子侄親将,還有那些士大夫幕僚,剛才好看一的臉色這個時候又青白了不少。
他們可不知道兵堆在一起,就算再多,也無非一堆死肉而已,用兵之道,還是在于調度,在适當的地方,要投入适當的兵力,也要讓自己兵馬,始終有一個回旋施展的空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