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如此,可是每個常勝軍士卒都是對這戰事不怎麽看好,且不說宋人大軍來至,就這幾千号人還能行螳臂當車之事?就是軍中的糧草也已經是爲數不多了,涿易兩州的糧草全都囤積在易州城中,涿州之内就算是有些餘量糧,也不過就是個把月的時間。
這便是郭藥師一直以來被蕭餘慶牽制拿捏的原因,可是這個時候,易州陷落,對涿州之中的郭藥師常勝軍的影響自然是不必說的,可是話又說回來,常勝軍上下,是與宋人死磕到底,還是效忠這個大遼這個後娘,都隻是在郭藥師的一念之間而已。
可是按照目前的态勢來看,郭都管縱然是已經沒有了遼人糧草的顧忌,在這橫豎都是守不住的情況下,卻對蕭餘慶待遇好到了極緻,莫說普普通通的常勝軍低層厮殺漢,就連一些校尉軍官都次都是不解。
這大遼已經是末世局面,俺們常勝軍還死死的踩在這條船上等着翻溝裏不成?
蕭餘慶在涿州城之内橫豎不過幾百人,郭都管更是沒有糧草之上的顧忌,怎生還不行事,這個時候将涿州城給宋人獻了出去,好歹也能混口飽飯,聽說宋人對待南來之人極爲寬厚,總好過爲異族之人拼死拼活,還是餓着肚皮,直娘賊的奚人怎麽就這麽看俺們漢人……
衙署之内,燈火通明,郭藥師之前展布着一塊大大的地圖,雖然戰事如此,可是郭藥師未曾發乎,全軍上下還不是都得陪着死在涿州之内,幾員将佐在下首隻是對各處城防争論得面紅耳赤,郭藥師捋着胡須,也不知道在盤算着什麽。
“按照俺說,還是應該在西門之處再設拒馬,甕城之處,直接就下了千斤閘,宋人一貫的打法就是圍三缺一,到時候……”
對于周遭的議論之聲,郭藥師充耳不聞,最後隻是道,“某常勝軍自起兵以來,見過了陣仗還少了?不過就是守城而已,自家且去各自防線安排便是,哪裏出了問題,到時候某隻管看歸誰管而已。”
郭藥師虎目一一掃過諸位虎将,在場之人,有大半都是跟随其出生入死的兄弟,還有一部分是郭藥師親手救過性命的關系,這些人就是整個常勝軍的骨幹。
郭藥師這一句話說出來之後,衆人都是不再言語,這個時候,他們基本上已經料定,郭藥師心中早已經是有了方略,“宋人先鋒兵馬也不過兩千餘人,斷斷不會輕易撲城,本分值守便是,天塌下來,有某先頂着。”
甄五臣沉吟片刻,有些疑惑的道,“都管,據我所知,宋人領兵者乃是楊淩,此人前番攻取易州,便是出奇兵将易州而下,都管爲何料定此人不會故技重施?”
郭藥師将手微微垂下,“此人性子裏雖然極爲行險,可是奪取易州畢竟是有内應在側,你們說說,在俺郭藥師直領帳下,有内應嗎?”
衆人聞罷,都是面面相觑,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說什麽話好,隻是靜靜的聽着吧,郭藥師點了點頭,“趙鶴壽那厮自家不争氣,給人混了進城猶不自知,可是這涿州某已經經營得跟鐵桶一般,如果說要找出破綻,那麽就隻能是……”
“遼人!”甄五臣聽到此處也是不由得直接脫口而出,随即自覺失言,好在此處均是自家兄弟,也沒甚大事,當下甄五臣不由得讪讪的道,“都管,這遼人跟咱們畢竟不是一條心,他們便是鐵了心将俺們幾千弟兄做棄子丢在此處,給宋人一個痛處!都管,不能如此下去了,俺們先發制人吧,做了他娘的。”
郭藥師陷入了沉寂之中,良久之後,才緩緩的道,“糊塗,其中利害某還看不出來?這件事一但坐實俺們和遼人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可是俺們當下,連宋人的面都沒有過,收拾了蕭餘慶之後,俺們如何自處?萬一宋人不收容怎麽辦?俺麾下幾千兒郎就這樣沒個倚靠所在?”
下面的衆位将領一聽,便是立即會意,原來都管心中早就是已經有了自己的算計,還是自己看得太短淺了些,這亂世之中,非遼即宋,将來或許還有女真,當然,割據自立爲王也算是一個出路,可是常勝軍本錢不多,最後一個出路自然是不成。
當下思來想去,還是投了宋人穩當,郭藥師此時此刻也是有些矛盾,他自然曉得自家的處境,當下也唯有獻城才有出路,可是門路呢?自己與宋人從來沒有打過交道,誰會相信,誰會收容,主要中間還缺了聯絡人。
而郭藥師思慮的還不僅僅隻是這些,更還有投了宋人之後如何将自家的實力保全下來,男兒生于此間,總不能就這樣卸甲做個富家翁,遙領一個虛銜,這般日子郭藥師絕對不活不下去。
這亂世當中,總歸是要有兵有馬,攪動風雲,做出一番大事業,方才不虛此生。
郭藥師就是在等一個機會,時機一到,自然是全軍向南而拜,而且要将自己的利益争取到最大,其中拿捏的分寸極爲重要,降早了不行,降晚了更加不行。
走出去的時候,一種常勝軍軍官都是行色匆匆,郭藥師所言已經是給他們透露了一番口風,但是這個口風隻能到他們這裏,最底層的士卒自然是等到塵埃落定之後方才知曉,其餘的時候不過就是跟着自家的上官行事而已。
即便是這些将領口風把得十分的緊,可是一出衙署,在這個當口,空氣當中彌漫的都是火藥味,不少軍中悍卒都是覺察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一時之間,涿州城中,一觸即發的神經繃得如挽弓之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