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所部,已經壓到了五十步的距離,羅延慶便是輕輕的揮了揮手,“随某上!”
身後輕騎早就蓄勢待發,從側翼沖了上去,在經過嶽飛的陣列之時,羅延慶大聲的喝道:“鵬舉,你在此爲俺們掠陣,俺先帶着弟兄們厮殺一陣!”
百騎卷起陣陣煙塵,嶽飛牢牢的帶着士卒紮下腳跟,便見羅延慶繞過他們,直直奔向河岸邊上,羅延慶所部都是緊緊的勒了勒戰馬缰繩,目光便是落在了金沙河之中。
常勝軍的士卒已經将要摸到岸上,而遼人才剛剛的下河,騎着高頭大馬不緊不慢的行來。
這些都是契丹皮室軍之中殘留下來的精銳,羅延慶與遼人交過手,自然是曉得他們的戰力的,這個時候,雙方都是不再多言,羅延慶所部更是将隊列散得更開一些,幾乎能遮護住遼人所有想要爬上的岸邊,氣力夠使的都取出馬弓,羽箭上弦,氣力不夠使的便取出神臂弓。(強調一下,神臂弓并不是弓,而是弩)
正在涉水的遼人也不多說,隻是取出角弓,揚首便是一輪箭雨抛射而出,羽箭破空之聲嗖嗖大作,一時之間金沙河水中便是有些混亂了起來,撲騰的水花濺響不斷的響了起來。
有馬的将士放完一輪箭之後便是緊緊的縮在馬脖子之後,待得勢頭過後,又是正起身來,将弓弦拉成滿月,便又是一潑箭矢撒來,金沙河之中嘶鳴慘叫之聲不斷的響起,畢竟河中擁擠了一些,自然是遼軍處于弱勢。
但是當面遼軍不管是漢人還是契丹人,都是極其的悍勇,隻是用槍尖将陣亡将士的屍體挑在一邊,便繼續前行,一時之間金沙河水瞬間被鮮血染紅。
河中之人都是簇擁着往前擠而已,這個時候雙方都是收起了弓弩,将各自兵刃亮了出來,常勝軍士卒手中拿着的是盾牌和單刀,而契丹遼軍的兵器就較爲雜亂,大多是拿着的就是簡單的短刀而已,有的氣力大的拿着的便是鐵锏銅錘等鈍器。
再觀之羅延慶這邊,基本上都是制式的長槍,從白梃兵之中調過來的還有馬槊,防守一面之上,宋軍隻是向下紮去,常勝軍作爲遼人開路先鋒,隻是死死的用盾牌抵住,就往上躍。
雖說白梃兵氣力用老,紮挑得也是又快又狠,常勝軍當先撲上來的一隊士兵就是死傷大半,但是依舊沒有人後退一步,隻是紅着眼往上擠而已,有的膽氣豪邁之輩隻是挺着受了宋軍一槍,随後死死的将其兵器夾住,就往下拖,反應及時的當即就撒手,動作慢的當即就被拉下馬去,被蜂擁而來的常勝軍士卒亂刀分屍了。
隻是短短的一瞬間而已,雙方短兵相接就到了如斯地步,冷兵器時代就是如此,一挨交戰不過就是白熱化的換命而已。
林豹子在厮殺的時候也早已經和袍澤失卻了聯系,他每一馬槊紮下去,就是結果一條性命,作戰之勇猛,端的就是一條活生生的虎豹,林豹子當面殺得狠了,到最後已然沒有常勝軍士卒敢尋他這處往岸上撲了,林豹子終于得了個空擋,擡眼望去,自家騎兵眨眼之間就有一半死在了河邊,而常勝軍更是慘烈,起碼又扔下了上百具的屍體,血腥之氣迅速在場中彌漫開來,直愈讓人作嘔。
加上之前死在河中的,常勝軍此番應援蕭烈的三百敢死之士剩下的已經不足半了,即便損傷如此之重,常勝軍也沒有人後卻一步,怨軍組建之初,就是爲了抵抗女真人而來,面對女真鐵騎的沖陣,也隻有怨軍能夠穩住抵抗,所以常勝軍從不畏死,在這個時代也是一個異數。
而已經渡河到了一半的蕭烈這個時候也開始有些猶豫不絕起來,甚至爲自己的謀斷有了一絲悔意,直娘賊的宋人怎地将如此精銳派遣而來了……
死傷之烈,已經讓他有些承受不住了,幸好損失最重的是常勝軍,而不是他所統領的林牙親衛,若是這般打下去,俺們還能不能順利的抵達白溝河,都已經成爲了一個問号,不過已經到了這一步,就算是丢下再多的人命,填也要給俺填過河去。
林豹子正準備回身救援接應袍澤,就見這個時候,嶽飛大喝道,“延慶,帶弟兄們先撤下來吧,死傷太重了,遼人都是拼了命的,先下去休整一番,讓俺們再見一陣,這場戰事,總不能讓你們包圓了打。”
羅延慶此刻小腹之上也被刺了一刀,單手捂住鮮血,擡眼一看,遼軍渡河之勢已經不可阻擋,若是再這般拼下去,自家所部就算是全部打完,也見不得能有所擴展,便怒吼道,“都給我撤,往側邊撤走,不要沖了鵬舉的軍陣!”
如此喝了一聲,即便林豹子恨得手癢,但軍令如山,當下便撥轉馬頭,趁勢往回奔去,常勝軍也不窮追,隻是讓面前的宋軍虛晃一槍撤走,當務之急便是牢牢的在金沙河南岸站穩腳跟,讓後面的契丹人上岸而來,自家也能趁勢喘上一口氣罷。
林豹子等騎兵回到嶽飛陣列之側,此番前來的百餘人,剩下的竟然是不到五十之數了,不對,老耿呢?林豹子隻是發了瘋似的,在人群之中搜尋,直到最後也未曾發現耿業的蹤影,失魂落魄的來到羅延慶的面前跪了下去,聲音也有些哽咽了起來,“羅虞候,讓再俺回去沖一陣罷,老耿還沒回來!”
羅延慶小腹之上的傷口總算是在簡單包紮下止住了血,這個時候隻是下馬,滿目之中也是悲涼之意,雙手都是有些顫抖的扶起林豹子,“死者死矣,俺們死的又豈是老耿一個弟兄?他們還在看着俺們,看着俺們如何爲他們報仇,如何收複他們念想了一輩子的幽雲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