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讓人擔憂的事,這個時候,将士疲勞至極,毫無戰心,不管是什麽時候,爲将之道都在于謹慎行事,雖說大石林牙所交待的事情極爲重要,但是行到這裏,兒郎們都已經算得上是盡心盡力了。
連人帶馬經過一天的行軍,到了這一刻,都已經是疲憊到了極緻。
蕭烈雖然謀算之上不及耶律大石,甚至連蕭餘慶,耶律阿古哲都差之不少。
但行伍多年,蕭烈又豈是不通軍事之人?不管怎麽說都是爲上位者信重的,也不會不知道看不出來這裏的險要所在。
蕭烈話音剛剛落下,一名遼人遠攔子哨探就上前對他道,“大人,行得這麽急,弟兄們實在是被累得狠了,大遼國事艱難,俺們林牙親軍早就做着馬革裹屍,爲國盡忠的準備了,但是這般氣力實在是行不得了,馬兒也要修整,否則還沒等走到白溝河,就得掉膘不少。”
看了看愈加漆黑的夜空,蕭烈忍不住皺了皺眉,“俺又豈是不通人情的?總是曉得在未曾真正厮殺的時刻,氣力都是寶貴得很,可是此地地形你又不是未曾見到,小心一些總歸是好的。”
那遠攔子雖然不再說話,也是幫忙去将累得不行的士卒叫了起來,不過心中總是不服氣的,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還能有人?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是有人在此,俺們這裏有三百騎兵,誰敢輕易捋此胡須?
若是想要一口将自家吃下,絕對不是那般簡單的事情。
可是正當他如此猜測的時候,忽然臨高之處,長弓弦驚,猶如霹靂,緊接着一支支箭雨便潑了下來,由于黑燈瞎火之中,箭雨沒了準頭,雖然如此,可是十幾支箭下來,也人群之中頓時就傳來七八聲慘叫。
蕭烈心裏猛地一驚,直娘賊,果然是出事了……
“不許亂撞,亂了軍心,死得更多,趕緊給俺上馬,抵擋一陣!”蕭烈雖然心中一緊,但是仍然沒有亂了分寸,此時夜黑雖然弓箭基本上沒有準頭,但也是幫了宋軍的大忙,蕭烈摸不清對方的人數,在自己話音剛剛落下,一陣馬蹄急促之聲便轟然響了起來。
這時候,遠攔子還未曾爬上馬,即便匆忙之下擺出了防禦的架勢,也是盔甲斜帶,哪裏還有多少戰心!
耿業将馬槊平舉而出,直直的就帶着衆人殺進了遼人的陣列當中,黑夜模糊之中,也看不清多少身影,隻是看到一個身影便沖了過去,馬槊隻是應聲的就紮進了當面之人身體中,破甲之聲應聲而起,耿業見馬槊紮實了,當即便是撒手,随後一往無前的隻是往南直直的沖了出去。
身後的弟兄也是這般,緊緊的跟在耿業的身後,這種情況,早就是料定,不求殺敵多少,隻要能沖上一陣,起到震懾作用而已。
凄厲的慘叫之聲不斷響起,在這空曠的野地之中,不斷的回響,直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雙方短兵相接之中,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人倒下了還是敵人倒下,耿業心中隻是抱着沖一陣便走的念頭,再不回顧,一路沖殺前行,手中武器隻是緊緊的遮護住戰馬和自己,若是有人阻攔也不多想,随手就是刺去而已。
幸好的一點便是遼人此時此刻并沒有列出一個較好的陣列,隻是密密麻麻的混亂成一團,這樣也方便了他們行事,一場厮殺過後,希望能多剩下幾個袍澤弟兄……
這一場突襲說句實話,不管是從時機還是地形,都是料想得很少合适的,但是唯一差的便是宋軍人馬實在是太少了一些,懸殊達到了二十比一,如果運氣再稍微差一點的話,即便能給遼人造成一些死傷,說不得自家這點人馬就得全部丢在這兒了。
這個時候耿業心裏才有些微微的後怕,爲甚沖陣之前不留下一人回去報信,若是弟兄們今日悉數死于此處,雷指揮使如何能夠得知遼人南下之事,戰場之上,時間就意味着勝敗的區别。
一日,甚至半日的機會都是不知道用多少兒郎的生命争取過來的,不過這個時候也不想那麽多了,厮殺之間憑借的不過就是一往無前的決心而已,今日就算是拼了這條性命,也要護得一個兄弟沖出去,将此間的消息傳給雷指揮使,讓楊大人早早做好準備,到時候,大不了再回來找遼狗厮殺一場,爲今日死去的弟兄報仇便是。
一路急行,戰馬嘶鳴,鮮血不斷的濺灑在自己的臉上,耿業也不知道自己一路闖過來殺了多少人,身上受了多少處傷,身上的血究竟是自己的還是别人的,但是他的目光焦距還很凝視,隻是鮮血不斷的浸染,渾身都有些不自在,汗水滑到傷口之處,總是讓人不由得微微抽動,而手中提着的長槍也因爲厮殺多時,槍身都是血,拿着也有些打滑了。
這種情況之下,對于時間和地點都是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觀念了,耿業隻覺得自己的手臂有些發麻,掌中刺出去的槍更加緩慢,平日裏偌大氣力也不知道去了哪兒,隻是隐隐約約還能感覺得到身後依舊是有馬蹄聲緊緊的跟随自己向前,向前……
終于不知道過了有多久,耿業忽然之間隻感覺面前壓力猛地一松,眼前陡然空曠了起來,遼人數百人的陣列竟然被自己殺透了,回頭一看,此刻身後立在馬上的還隻有五六人而已了。
耿業胯下的戰馬依舊沒有停下來,隻是不斷的讓其往前瘋跑而已,如此沖殺,還能夠活下五六人就已經是極限了,耿業隻是榨幹了渾身最後一絲氣力,大聲吼道,“弟兄們,不要睡着了,緊緊跟着俺往南就是。”
這個時候精力都已經到了極限,說不得這些兄弟因爲受傷過重,流血不止,最後在馬上昏迷至死的情況也不是少見,且挺住,挺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