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西軍被拉得老遠作戰,先是下了一趟江南,平定方臘起義,再是被拉到河北之地北伐,不知道已經是許久沒有歸家了,不過關西兒郎世世代代從軍保家衛國,他們離西夏太近了,若是戰事不利,背後就是妻子兒女,誰也說不得什麽。
不過每逢出征,老娘都是心驚膽戰,聽老爺子說,老娘每次背着自己都隻是哭得死去活來,現在眼神看東西都是有些模糊了,自己腳下穿得千層底鞋也不知道是老娘的手上紮了多少個針眼才做好的,離家許久,就算是賊奴刀劍加身都沒有流過馬尿的耿業,一念及此處,直娘賊的眼睛裏就像揉了沙子一般。
耿業心中隻是料定,此番回到關西,就算是豁出這條老命,也要給家裏留個香火,再也不惹得老娘生悶氣了……
好在耿業家傳犀利,從十五歲初上疆場至今,西賊的頭顱也砍了十幾個,這才被楊相公看重,提拔進了白梃兵之中,不得不說白梃兵的條件更加優渥,糧饷都是比尋常軍士多了三成。
耿業也不喜好關撲,總是能省下,留着給家裏。
耿業領着這隊人馬,不斷前行,慢慢的步入了遼境之内,起伏不斷的丘陵在這個時候也開始多了起來,不比得平原之上一眼望去,都隻是平坦空曠。
不過說到底,這燕地已經是有些荒廢了,除了遠遠的望過去還隐約可以看見一兩處五保,某個山頭又有一處山寨,其他的端的是連個鳥影子也沒有見到了。
所過之處,到處都是殘壁斷垣,偶爾能見到路邊還有一具遺棄的死屍,屍體已經被秃鹫吃得隻剩下一具骨架了,直娘賊的全然是一副末世景,其中一個士卒低聲的喝罵了一句。
耿業還沒有來得及說上話,耳朵就忽然似乎就聽見從風中傳來的一絲響動,神色立即變得嚴肅起來:“前面有動靜,全都趴下!”
後面的士卒急忙半蹲在地面,連帶着戰馬也是卧了下來。
不遠之處,遠遠的隻是戰馬打了一個響鼻,即便是這等微弱的聲音,但是在耿業的耳中,卻是怎麽也逃不掉半分的,他是伺候馬兒的行家,在軍中除了整日裏嬉笑喝罵的袍澤以外,最親的便是戰馬了。
這種東西,除了老道的經驗和敏銳的嗅覺是根本發現不了的,沒有什麽技巧,學也學不過來。
身後的人全都是一聲不吭,唯恐戰馬洩露了行迹這個時候也給馬兒帶上了馬套子,耿業湊到身後的一個士卒的邊說了一聲,“你們都在這兒呆着,我去前面探探風聲!”
剛才還是黃昏,而這個時候夜色卻已經是剛剛降臨,周遭的視線已經模糊了起來,那距離耿業最近的那個士卒得到了耿業的示意,也隻是人人接耳傳話,不敢發出其他多餘的聲音。
爲了小心起見,耿業沒有依舊是老打老實的匍匐在地上,就這樣向條毛毛蟲一般慢慢的往前,這個時候若是還想省氣力,一個大意之下就得妄送了性命,作爲征戰軍伍十幾年的老人,耿業不會做出這般作死的舉動,相反,他卻是小心了再小心。
過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依舊是死死蹲在草叢之中不曾動彈分毫的衆人也隻得按捺住心神,每個人的心中都隻是在默默的祈禱,老耿不會有事的,這個時候,每個人的心神都已經緊繃到了極處,莫說蚊蟲叮咬,這個時候就算是路邊鑽出一頭老虎,也隻得生生的受着!
雖然沒有這麽誇張,不過這個時候黃繼光那種精神還是有的。
那三個被編管進來的新兵手心隻是濕潤了起來,死死的盯住前方的叢中。
時間過了好半天,最後隻見草裏窸窸窣窣的一動,卻是耿業慢慢的摸了回來,這個時候知道對方的位置,方才可以放松半刻,他隻是做了個安心的手勢,衆人這才齊齊送了一口大氣,伸了伸已經僵硬的了老腰,一個老兵隻是低聲的問道,“老耿,怎樣了?”
耿業也隻是低聲的對他細細道:“在前面大約一裏之外,有七八個遼人,某隻敢遠遠的看上一眼,但料定定然是精銳的遠攔子!”
怎地在這裏迎頭就撞上了,雖然衆人心中早已經有了準備,但是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訝:“老耿,是怎樣行事,你就說吧,是回去禀報楊大人,還是直娘賊的弟兄們一起做了他們!”
這個時候,最穩妥的做法當然是不驚動對方,安然的将敵情禀報回去,但是白梃兵不一樣,他們有自己的傲氣,隻不過在楊淩面前緊緊的收了起來,但是對敵之上,在敗勢未顯之下便先言退不是白梃兵的作風。
這就跟楊淩後世英雄聯盟那些坑爹的盲僧一樣,隻要Q中了對面一人,哪管草叢是幾個人,不接着Q過去就不是他的性格……
将爲軍中之魂,狹路相逢的境遇之下,耿業這個時候所要擔當的就是做一個決斷,是進進退,全在其一念之間!
耿業依舊是溫聲細語的道,“看對面遠攔子的架勢,應當是稍坐休整,等一會兒還要繼續南下哨探的,咱們這個時候摸不清這些遠攔子後面還有多少遼人,回去怎生向大人交差?若是就這般退去了,雖說我們的營寨紮得極其隐蔽,但是遠攔子又豈是易與之輩?一個不慎讓他們摸到了我軍駐處,引來遼狗大隊人馬,就壞了大事,況且對面遼人人數沒有咱們多,以有心算無心之下,我們應該再等一等,再等一等,說不定就能等到機會!”
耿業一番話下來有條有理,衆人都沒有話多說,都隻是點了點頭,便依此行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