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意難違,大石林牙東征之時運氣卻是壞了一些,茫茫大漠,惡劣的氣候給了耶律大石當頭棒喝,路上牛羊兵馬死傷無數,複國之業方才作罷。
而這個時候,女真也聽聞殘遼在西竟然還有一個龐大勢力,彼時北宋已經滅亡,女真亦派出大軍遠征耶律大石。
曆史有時候具有莫名其妙的偶然性和戲劇性。
大石林牙東征之時最大的敵人成了他的朋友,女真大軍在面對大漠之時,依舊是重蹈覆轍,折損無數,兵馬十不存一。
耶律大石免了一次刀兵之災,至此,兩國再無兵事。
若不是大漠阻隔,大石林牙複國功成與否暫且不表,起碼,曆史重新改寫便是必然。
而所謂西遼,最後滅亡乃是因爲蒙古崛起,蒙古鐵騎橫掃天下,西遼也爲其所滅。
不論成敗,以一人之力挽此絕境,耶律大石都是當之無愧的一代雄主。
并且末世與開國不同,任何朝代立國之初,無不是開國雄主,猛将如雲,民心軍心頂峰之期。
而末世之下,君主無能,武将畏戰,貪官污吏橫行,民不聊生,總之大廈将傾,人心喪亂,更有強敵虎視眈眈,所要力挽狂瀾,再延國祚,實比創業更艱。
曆史上此等人物數千年來,無非東漢劉秀,蜀漢劉備,再有一個便是大石林牙,其餘東晉,南宋,皆是子孫承襲前人祖蔭,不思進取之輩。
楊淩自遼國使臣處離開後又巡視了一圈軍營,更兼之習了半日馬術,将士整練已初見成效,楊淩便不必事必躬親。
楊淩有暇進了一趟雄州城,準備購買一些孩童穿用之物,馬方旭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軍中條件有限,隻得以馬奶代替。
不得不說,中國人民的耐苦能力是極好的,雄州城外大軍雲集,但城内依舊是集市鬧熱非凡。
這個時候,大批的糧草缁重都陸陸續續從河南諸地轉運而來,堆積在雄州城之中。
正是因爲如此,街上更爲擁擠,不時便可看到民夫成隊推着小車押運糧草的景象。
所以若非特殊身份之人,不得于市騎馬,所以人來人往,倒是秩序有度。
楊淩手中拿着包袱,裏面裝了各種物什,正在準備回返的時候,一隊快馬由東向西順着街市向前小跑去,當先兩人手持牙牌,上書河北,河東宣撫使,“宣帥進城,閑雜人等,兩側退避,膽敢擾了宣帥,俺手下的鞭子可不認人。”
聽到如此,來往行人推車挑擔的無不急忙往兩側閃開,當先騎士與龐厲是一路貨色,均是關西大漢模樣,便可以看出這些騎士乃是從西軍當中挑選出來的精銳。
楊淩已然知曉,此軍便是童貫從西軍當中組建的勝捷軍,這支軍隊的統帥乃是王禀,靖康之變中,所向無敵的金軍在太原城下受到頑強阻擊,而那時的太原,僅有王禀率領的勝捷軍三千人。
勝捷軍是童貫負責西北邊防時爲自己招募的一支數萬人的親軍,行伍出身的王禀從一名普通的士卒逐步擢升爲宣撫司的都統制,在跟随童貫鎮壓方臘起義後北伐遼國,敗于白溝,後來女真侵宋,童貫逃離太原,留他爲副都總管負責守城。
在重重包圍中南顧王師,望穿秋水的太原守軍沒有盼來自己的援兵,兵臨城下的卻是宗翰大軍。宋代的太原隻是一座政治與戰略地位都不重要的小城,物資儲備極爲有限,太原軍民已經在嚴密封鎖中苦苦支撐了八個多月,存糧基本用盡,士卒先是宰殺牛馬騾等牲畜,後來隻好烹煮弓弩皮甲以充饑,而城中百姓則隻能用糠秕和幹草來果腹,甚至出現了人相食的慘劇。
盡管如此,太原軍民依然矢志不渝,拒絕了完顔宗翰的數次勸降而決心以死報國。
做爲一個遊牧民族,女真人長于野戰而短于攻堅,爲了奪取太原,金軍總結了攻取遼國五京時的作戰經驗,除了早已實施并卓有成效的“鎖城法”外,還制定了一整套在當時極爲先進的攻堅戰術。金軍運來三十座大炮,能将大于鬥的炮石抛入城内,城頭用于防禦的敵樓屢屢被擊中摧毀。
北宋立國之初,收複晉陽時,就曾在城外構築過起防護作用、名爲“洞屋”的掩體工事,而金軍更是建造了五十座下部安有車輪的大型機動洞屋,其作用尤如現代的裝甲運輸車,金軍企圖用它來運送土木填平護城壕。在攻城時,金軍制造了集洞屋與雲梯于一體兼顧防守與攻擊的鵝車,這種形如鵝狀的裝備下安車輪,上冠皮鐵,能夠有效保護士卒攻城。
太原守将王禀針鋒相對,對于大炮,在敵樓前設立栅牆,樓頂覆蓋糠布袋,這樣敵樓即使被擊中也不會有大的損壞而能夠迅速修複。對于填壕,宋軍挖掘地道直通護城壕,等金軍填滿木柴後就放火焚燒使其前功盡棄。對于鵝車,宋軍在城頭設立了也如同鵝狀的跳樓,從跳樓上将系有繩網的巨石套在鵝車頂部,使其重心上升,然後用搭鈎和繩索将鵝車拉倒。
但是一但城中出現了人相食的局面,可以想象到戰事已經慘烈到何種局面,同時意味着這座孤城的堅守已經支撐到了極限,在金朝生力軍半個月的猛攻之下,英勇頑強的太原城在堅守了二百五十多天之後,于九月初三失陷。
即便是在城池陷落的條件下,王禀依然率領饑餓疲憊的士卒堅持巷戰,背負着供奉于太原祠廟中的宋太宗禦容突圍出城,金兵全力追趕,身中數十槍的王禀投汾河自盡。金兵得到王禀的遺體後,完顔宗翰命令士卒策馬踏爲肉泥以洩其憤。
城破之後,太原三十餘名當地官吏壯烈殉國,金兵屠城報複,在饑餓中幸存的太原百姓幾乎被屠殺一空。
勝捷軍結局,凄涼若斯,壯烈若斯,非太原軍民對不起趙宋,乃是趙宋對不起太原軍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