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甘露,潤物無聲,這是大周顯德元年的第一場春雨,雖然立春已有一段時間了,但是這場春雨如一名沉迷于梳妝打扮而姗姗來遲的絕麗佳人。細潤如酥般的微雨揚揚灑灑,飄飄而下,那鉛灰色的天際泛起了一層朦朦的氣霧,如仙子着身那輕衣繞環的潔白衣裙般,令人充滿着無限的遐想。
“打還是不打?”葉吟風手中掬起了那寒刺猶冰般的細雨,他卓立于那酒樓門前的街道中央,任憑絲絲入寒的春是雨肆意淋落在自己的身上。透過指間,一股寒刺的寒意萦繞而來,那細膩的春雨如一根根細線般,将他的周身纏繞起來。而他如渾然不知般,雙目裏泛出無比熾熱般的光芒,那熾熱的光芒仿佛要将眼前的春雨切割成片,斷絲成段。
“算了,不打了。”完顔戰天突然間說道,他并不是害怕對方,炯炯有神般的雙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對方。
葉吟風依然不言,定定的盯着那身軀稍高的耶律縱橫,嘴角揚起的是那不經意的笑意。對于這個答案,顯然他并沒有在意,打或不打,對他來說都無所謂。隻是那契丹皇子那種盛氣淩人般的語氣令他很是不爽。帝都,雖然屢見不鮮的街面打鬥,但是與異國番邦之人的打鬥還少有發生,所以他也不介意能與這名傳說中的契丹出類拔萃的年輕一輩過過手。
耶律縱橫看着那藍衫少年挑釁的目光,心中雖然很是不爽,但是完顔戰天的拒絕又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沉默不語,隻是靜靜的望着對方,希望将對方的容貌死死的刻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小小年紀,好的不學,盡學一些不好的,爲了一空位置還要打架,如果這世間架有那麽好打的話,那麽這個世間豈不亂了套了。”
一條普能的身影從那酒樓門前走了出來,普通的臉容,普通的穿着,踏着那寒徹如冷般的春雨緩緩而來。那是一名中年男子,渾身毫無任何氣息的波動,隻有一張布滿滄桑卻無比耐看的相貌令人難以忘懷。那人負手而行,一雙嶄新的布鞋之上在那春雨之中淋淋而行,卻不曾打濕一點。
甯不歸饒有興緻般的望了望靜立在街中央的那四名少年,他的眼中一抹戲谑之色一閃即逝。而他如那老氣橫生般的老先生,教訓着向那四名少年說道。他才不管這四人是什麽身份,他也不管這四名少年爲了一空位置而大打出手,但是他覺得自己還是要好好的教育一番。此時,他覺得自己還真的好那老夫子般,看不得年輕人走上歧途。唉,誰叫自己是一名好好先生呢,他心中又由得暗暗誇了自己一句。
葉吟風無語,李逍遙錯愕,耶律縱橫漠然,完顔戰天驚訝。
一名負手而立的中年普通男子隻說了一句,随後就這樣踏着那雨絲緩緩而行,漸漸的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之中。留下了一堆表情不一的旁觀,因爲那中年男子的一句話,讓那四名少年徹底的打不起來了。
“和氣生财,和氣生财。四位還是請進吧。”那笑容可掬的金老闆再次的出現了,他那堆起的笑容簡直比那淅瀝而下的春雨還要密,應該說他額上的皺紋仿佛就是這春雨般,密密集集,難以磨平了。
見那中年男子的離去,葉吟風此時舒展了自己的心情,他隻覺全身一輕,渾身間如卸下了萬重壓力般。他與李逍遙對視一眼,雙方均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幾分不解和疑惑。最後他們令沒有理那春雨之中的那兩名契丹俊彥,徑直重新走近了那酒樓之中。與他們一樣,耶律縱橫與完顔戰天難以掩飾着自己眼裏的忌憚之色,待那中年男子離開之後,他們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沒有好戲看,這四人打不起來,衆人又轟得一聲再次進入了這酒樓之中。本着興奮的期待,此刻卻是這樣的結局,簡直讓人難以理解。看起來這四名少年也隻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真要打起來,還真的沒有這個膽量。在自己懷裏還沒有捂熱的銀兩又退回給了那些下注的觀衆,那莊家如喪考妣般,一副臭臉擺得無比的難看。
“确定不是沖着我們來的,放心了。”李逍遙暗暗的對葉吟風說道,而他那繃緊的神經也松了下來。隻有葉吟風知道,李逍遙那寬大的道袍後側早已經濕透,不是那春雨淋濕的,而是那胖道士自己的汗水打濕的。
“難道也不是沖着耶律縱橫而來嗎?”,二人重新坐好,葉吟風又暗暗的問了問李逍遙,待到對方一個肯定之後,他雙目裏再次泛出了層層的疑惑之色。其實他一進這酒樓之中就感覺到了一股無比危險的氣息,那是躲在暗處如一條侍機而動的毒蛇般的危險緻命氣息,他對這種氣息很是熟悉,‘刺天盟’的殺手之中就有這樣的氣息。這種氣息無比的危險,使得他不禁的發顫如悸,這是他遇到的最爲強大的殺手,開始他以來那潛伏在暗處的殺手是沖着自己來的,後面他才故意與耶律縱橫二人發起争執,使得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們的身上,而讓那暗中的殺手難以下手。
耶律縱橫與完顔戰天也是如此般的心境,他們找了一位置坐下之後,便開始細談起來。隻是他們并不知道,他們坐下的位置正好就是那名普通的中年男子坐過的位置。他們的眼裏除了一絲忌憚之外,還有幾分難掩的狂野和霸氣,那藍衫少年的話語依然曆曆在耳,讓他們心中充斥着一股濃濃的戰意。那兩名少年,他們遲早是要對上的,雖然不是此時,但是,他們有預感,快了。
阿賴冒着雨沖進了一店鋪的屋檐之下,他也沒有想到這場春雨會來得如此的快,幸喜他躲得及地,身上并沒有淋到太多的雨,隻有這場如寒如冷的春雨一降臨,使得這天氣變得無比的陰森起來。
心中不禁的暗着,街道之上行人都紛紛的跑了起來,或躲進了街道兩旁的店鋪之中屋檐之下,或有人淋着那春雨飛快的跑回自己的家中。此時,因爲這場春雨的到來,本着繁華熱鬧的街道一下子就變得無比的冷清起來。街道之上寥寥的幾人飛快的步伐,匆匆而過,令人不禁得感慨這世道般的變遷。
阿賴心情本來就不是很好,再加上這場突如其來的春雨,他的心情更是好不到哪裏去。飛雀營裏的一切事務雖然暫時由他處理,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感受這飛雀營指揮帶來的快感時,帝都城裏就開始湧入了一些形形式式的江湖之人,令他那顆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再加上老李的死如一根卡在咽喉裏的魚刺般,讓他無比的難受,老李臨死前那安然加上嘲諷的眼神,讓他每夜裏都噩夢中驚醒。
春雨如絲,一根根如白玉般的絲線開始密集起來,看起來這場雨暫時還停不了,而阿賴的腦海中更是胡思亂想起了很多的事。自己刺進老李胸前那一刀時的場景,還有老李那臨死前那種無比安祥卻帶着嘲諷的目光,再就有那滿懷柔香般的身軀,那婉約動人般的背影,那纖纖若荑般的玉手,這一切又開始交織在了阿賴的腦海之中。
不知何時,一張蒼老卻無比威嚴般的面容閃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卻是那馮太師的面容。那張令他敬畏的面容,那張給了他心底最深處希望的那面容,卻又讓他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的面容,這一切讓他的心中無比的恐慌起來。
眼前,白茫的春雨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而這白茫的春雨在他的眼裏又恍惚間變成了絲絲刺眼的血雨,一個滿身血迹的身影突然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啊”,他雙目一驚,渾身不緊的一顫,他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眼,好幾息時間,他睜開了雙眼,發現,雨還是那雨,絲絲入寒的春雨,綿綿不絕的春雨,淋淋瀝瀝的下個不停。
甩了甩頭,再次感受着那入骨的春寒,街道的地面上開始卷起了層層濕汽,這街面終于被那春雨打濕了,絲線細般的春雨飄飄而落,在街面之上形成了一顆顆璀璨的珍珠又反彈起來,再起重重的回到了街面之上。
阿賴這才發現,身後的店鋪早已經打烊了,而他的身邊卻毫無蹤迹般的突兀得站了一名中年男子,那男子普通的錦緞長袍,一張普通的臉容。這種人丢在人群之中,阿賴也不會再多看一眼。
同時天涯淪落人,在一屋檐下,阿賴還是朝對方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他并沒有打算真的向那中年男子打招呼,但是此時隻有他們兩人,不招呼又說不過去,所以阿賴也沒有希望對方會回應自己。
“我叫甯不歸,甯不歸的甯不歸。”那中年男子雙眼裏噙着十分趨真誠的笑容向阿賴介紹道。
好奇怪的名字,好奇怪的自我介紹,阿賴心中不禁的暗忖道,“别人都叫我阿賴,你也可以這樣稱呼我。”阿賴見對方介紹了自己,他隻好禮尚往來,向對方介紹起了自己,當然,這場春雨之後,他們還能不能再見面,他都不知道。
“知道,你叫阿賴,不過以後恐怕沒有人有機會再叫你叫賴了。”那中年男子的語氣蓦然間一冷,如深幽裏透出的寒氣般。而他臉上的那十分真誠的笑容卻依然不變,仿佛這話不是從他的口中吐出。
阿賴心中一緊,他此時才想起來,他忽略了一件事,一件無比重要的事,這件事比那從天而降的第一場春雨還要重要。如此奇怪的名字,爲什麽他會從來沒有聽說過,而且這帝都之中不說百分百的人他都知道,但是大部分的人他還是知道的。但這名自稱爲甯不歸的中年男子,他卻是聞所未聞。
聽到對方那冰寒刺骨般的話語,阿賴心中猛然間一顫,一股如千年冰窟冒起的寒意從他的脊椎處慢慢的上湧着,而他的全身如一隻隻螞蟻在爬般那樣難受。原來飄落在街道上的春雨還是最寒冷的,比這春雨更寒冷的,正是此時阿賴那顆絕望的心。
“爲什麽,臨死前我隻想知道爲什麽?”此時的阿賴雖然驚恐萬分,但是他還是鎮定下來了,他向對方問了一個無比白癡的問題。當然,他并沒有等到對方的回答,因爲,他看到了一柄無比秀氣的刀從那中年男子的手中揚起。阿賴也不明白,爲什麽見到那柄刀之後,他會突然間用秀氣這兩個字來形容那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