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迷的月色愈漸的濃烈起來,如銀光瀉下的月光帶着幾分異樣的彩色,沒有人注意到那流星飛馳而過的絢麗情景。帝都汴梁籠罩在一片燈火輝煌之中,揚起的笑容由衷的蕩漾着那喜氣的慶節。
帝都皇宮慈德殿内,一名垂暮的老者臉色泛出回光返照般的紅暈,他躺在那四處裏點滿了龍涎香的床榻之上,而那床榻的下方正跪着兩人。這兩人都是便裝打扮,其中一人三旬年紀,消瘦的面容上帶着幾分文雅氣息,但他的渾身間卻又透出淡淡的威嚴,那人正是大周國當今太子晉王柴榮。
而另一人虎背熊腰,濃眉之下一雙精光閃爍的虎目,如刀削般的面容裏透出彪悍般的氣息,渾身間不時的流露出股股淡淡的血煞氣息。那人必是一名久經沙場斬敵無數的悍世名将,那人正是李重進,雖然是一身便裝,但也難掩他那骁勇雄悍般的氣質,而此時的李重進卻如一溫順的小貓般,跪着一言不發。
“咳,寡人知道大限将至,今日叫你們前來,必是有後事交待。”郭威蠕動着嘴唇,費力的說道。他的目光一掃那長跪在自己床榻之下的那兩名後輩,柴榮是他的義子,也是他的外侄,而李重進卻與他有着濃的血緣關系。這兩個放在當今都是絕世奇才,但是皇位隻有一個,雖然心中早有定數,但自己在大限之前必定要将後路鋪好,以免發生宮患内亂的悲劇。
“寡人立郭榮爲太子,你可有什麽異議,寡人大限之後榮兒必是榮登大寶,重進可有什麽異議。”
郭威的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那無上的威嚴不禁得擴散而開,使得那長跪在床榻之下的那兩人心中不覺一震。
“重進不敢,一切請皇上定奪。”李重進的眼裏雖然透出一抹不甘,但是他還是低着頭鄭重的說道。
“若認骁勇善戰,榮兒确實不如你,但是認治理國家,你卻不如榮兒,這一點你必須知道。我大周國自建國以來,修身養息,必先強其國力,讓百姓永享樂業。若一個國家不能昌盛繁榮,百姓不能安居樂業,那麽這個國家離滅國也不遠了,更何況我大周國四周各國虎視眈眈,稍有不慎,必陷入萬劫不複之地。無奈寡人大限将至,無法收複燕雲十六州,此乃寡人平生憾事。”
郭威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向那跪在床榻之下的那兩人緩緩說道,而他的雙眼裏則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失落。人生在世,沒有十分的滿意,必有一些遺憾的事,而郭威畢生的遺憾就是沒有收複燕雲十六州,讓中原大好河山暴露在了北方夷蠻的鐵騎之下。
“重進明白,日後重進必定扶持新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李重進的眼裏那抹不甘之色開始漸漸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堅定的光芒。
“好,有你這句話寡人就放心了,你退下吧,寡人和榮兒還有一些話要說。”郭威揮了揮手。而李重進如釋重負般,躬身而起,緩緩的走出了那殿門,他不知道自己的後脊之上早已經被打濕了。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誰都知道,他雖然是郭威的外甥,但是他首先是一個臣子。感受着周圍那些波動的氣息開始恢複了平靜之後,他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明白,隻要自己剛才稍稍有一點流露而出的不滿,那麽自己此時恐怕就隻能躺着出去了。
走在殿外的走廊上,看着那皎潔瀉下的月光,李重進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争鬥的機會,而他隻能面對現實。想到這些,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意,心頭仿佛是一塊大石落地般,而他又恢複了那悍将該有的煞血氣質,昂着頭沿着那殿外的長廊而去。
一條身影,如幽靈般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卻是一名手持拂塵的太監,那太監一張蒼白無血色的面容,冷冷的看着那渾漸的離去的李重進。等那名大将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他這才如幽靈般一閃,消失在了殿内的暗影之中。這一切沒有人知道,李重進根本就毫無察覺,而那無聲無息的太監也不知道從何處而現。
“記住,寡人大限之後,一切後事從簡,不得奢華大辦國葬,棺内以紙衣随葬就行。另外切記,在河府與魏府各死一副劍甲,在澶州葬一件通天冠绛紗袍,在東京葬一件平天冠衮龍袍,此事切莫忘記。”郭威眼裏開始泛出彌留前的餘光向柴榮吩咐道,而他的眼裏射出的厲光一直望着那淚流滿臉的柴榮。
柴榮早已泣不成聲,他急連點頭回應,雖然他不知道這郭威爲何要安排這一切,但是身爲太子的他還是按照他遺願去做。
郭威交待了這些事之後,氣息已經開始有一些松馳,他又向柴榮推薦了一些得力的大臣,如範質、王溥,可爲宰相,輔佐于他。而他交待完這些事之後,他便帶着他那滿懷的雄心歸天而去。
一代英主郭威,死于大周顯德元年,正月壬辰日晚,這天也就是上元節。
趙匡胤心思重重的坐落在自己的院落之中,而他的身後站立着那黃河四義與馬成輝和趙安。一晃都十來天了,淩天雲與獨孤傲雪的下落還沒任何的消息,而據說宮裏又傳出了一些不好的消息,這一切似乎有了不好的預兆。而趙匡胤還收到了一個令他更爲震驚的消息,那懷素大師在醫治皇帝之便失蹤了,連那聖陽門的苻恒都沒有找到其下落。
這一切又是不是什麽陰謀,趙匡胤恨不得将自己的分成好幾半,皇帝新年初一就大病初愈,而在十一卻又病情更爲嚴重,而趙家被綁在了大周國這座戰車之上,不得不時刻注意朝中的動向。幸喜的是,大哥柴榮可以明正言順的繼承大統,這對趙家來說卻又是另外的一樁好事。
“趙将軍,全城搜遍了,并沒有找到淩公子與獨孤小姐,飛雀營的成員日夜搜尋,一無所獲。”阿賴此時也出現在了趙府,他向趙匡胤彙報道。
趙匡胤的臉色很是難看,這一切本來向着好的方向發展,卻不料又突發變故,真的令他措手不及。而自己的父親又進宮中去了,眼下那懷素大師的下落也是沒有找到,那可是關乎到皇帝的性命大事啊。他将飛雀營成員分來的兩部分,一隊繼續搜尋淩天雲等人的下落,還有一隊尋找那懷素大師的小落,但都是無功而返。
就在他心煩意亂之即,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悠揚空曠的鍾聲,而聽到那鍾聲的趙匡胤臉色更是變了。
“皇上駕崩了”,他的腦海裏閃現了一個念頭,然而那鍾聲卻沒有停歇的意思,悠揚空曠的響着,使得衆人的心頭猛然間一震,仿佛失去了什麽東西似的。他不敢相信自己腦海裏閃現而出的念頭,臉上浮現而出的卻是一抹難隐悲痛。
那陣悠揚蒼怆的鍾聲回蕩在這古老而又雄偉的帝都上空,星空之上的星光頓時黯淡了不少,引得那些洋溢着喜氣的衆人一陣沉靜,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是他們心中同時升起一股無言的悲痛。他們的胸口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般,從心底湧起的悲傷猶如一陣風般刮進了他們的腦際之中。
那些在街道之上歡聲笑語的行人和路客,那些沉迷于燈紅酒綠之中的奢華豪客們,他們聽到了那陣悠揚的鍾聲之後,都陷入了沉寂之中,有人臉色蒼白,有人長歎短息,有人莫名而恸,忽如一夜之間被一股無比強烈的寒風吹過,帝都城裏頓時陷入了一陣莫名的悲恸氛圍之内。
趙匡胤騎着一匹駿馬瘋般的沖出了趙家院落,隻留下趙府衆人滿眼的疑惑和不解,而這街道之上也開始了陣陣的馬蹄之聲,不少的豪門巨戶都紛紛的走出家門。大街小巷之中,響起了如雷轟鳴般的馬蹄聲,一輛輛馬車人約而同的朝着一個方向而去,那就是象征這皇權的地點,帝都大周皇宮。
終于,柴榮順利登基,成爲這大周國的第二位皇帝,大殿之内,眼前朝中文武百官肅穆的臉色,那震天般的高呼聲,讓他不禁的熱血沸騰起來。他終于站在了這帝都的最高點,他終于可以一展宏願,天下終将還是屬于他的。
“萬歲,萬歲,萬萬歲。”滿朝百官高呼聲幾乎将這大殿之内的屋頂給掀翻,他們眼裏露出的是熱切和熾赤的光芒,眼前的這位新主子能給他們帶來何等的宏圖偉業,他們心中不禁的暗暗期盼着。
看着滿朝百官,柴榮此時的心更是沸然萬分,當今的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帶來的艱難困苦都一掃而光,而他那略帶文雅般的氣息裏卻暗藏着幾分無上的威嚴。眼前的文武百官都是一個個熟悉的面容,而才過三旬餘三的他卻是正值壯年,他将帶領着他們開拓一個全新的大周,一個光明宏圖霸業無雙般的大周。
揮手虛按,柴榮的目光落在了那百官最後的那盔甲鮮明英氣不凡的那紅臉漢子身上,他的臉上這才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對于淩天雲的失蹤,他并不知曉,宮中大事讓他無及分心,兩人隻是默默的對視一眼,發出了一個會心的笑意。
馮道,曆經前唐,前晉,前漢,以及現大周四朝王國,被封爲國太師,他站在百官的最前方,而此時他卻精神矍爍,絲毫看不出是一名老者遲暮般的蒼顔。隻是他的表情略有一些怪異而已,對于郭威的死,對他來說或多或少也有一些沖擊。
其他的文武百官各懷心事的望着這位年輕壯年的主子,有人欣喜,也有人暗自懊悔,也有人獨自害怕。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報出喜訊大病初愈的皇帝郭威會在新年之後病情又加重而且在上元節的夜間突然駕崩,這一切都讓他們措手不及,也讓他們惶惶不安,畢竟眼前的新主子于他們并不相熟。
百官最前方除了馮道,還有被郭威臨死前提到的範質與王溥,他們顯然将會擔負起宰相這一重職,成爲這大周的國柱之臣。武官之中除了李重進還有張永德,都是一些年輕悍将,猶如這年輕的國度般,朝氣蓬勃。
大周顯德元年,正月十五日,夜,郭威病故,柴榮在其靈前正式登基稱繼位,成來了大周國的第二個皇帝。